子, 給他小心仔細熬藥, 煎藥。

    “小直乖, 吃藥了，爹爹喂, 吃了藥就不難受了，啊？”

    小嘴兒癟癟地, 李汝直躺在床上, 雪白小臉懨懨地：“爹爹, 藥藥苦……小直……小直不吃。”

    嘴巴倔強緊緊閉著, 不停搖頭。

    李延玉少不得又耐心哄。“你是男子漢大丈夫, 還怕苦么？”

    如此, 千哄萬誘，終于才把藥給喂了大半下去。

    二十兩銀子, 那診所確實是敲詐惡劣得緊，不過，兩副藥下去，果真漸漸地孩子燒退了, 氣色也好了，出了身大汗，身上的青紫也逐漸消失了。

    李延玉回想這一場，想起大夫說的，“幸而及時”、“要不然就是敗血癥”，他想著就很覺毛骨悚然。

    這天，哄兒子喝完最后一副苦藥。

    李汝直：“爹爹，小直，小直剛才夢見娘親了。”

    李延玉挑眉，手還拿著湯勺。

    李汝直：“娘親，她，她不要小直。”

    眼淚簌簌地下掉。“她，她說我是個孽種，討厭我，不喜歡我。”

    李延玉手中的小勺叮地一聲，落在碗底。他驚駭?shù)乇犞劬Γ闹俸《级哙吕浜埂?/br>
    立馬吼：“不準(zhǔn)胡說。”

    蔻珠，蔻珠……

    李延玉徐徐閉眼，痛苦難堪把臉扭向一邊。這就是你的報應(yīng)嗎？你在天上看著了，聽見了這話到底會如何感想？

    他回想起那會兒，給她強制抓回軟禁起來。女人被恨和痛苦所折磨時說的那些瘋狂氣話、狠話。

    男人輕吁了一氣，睜開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碗和勺，想了想，把兒子抱起來，坐在膝蓋腿上，哄笑著說：“胡說！你娘，她怎么會不喜歡你呢？她可以為你去死，你知道嗎？”牽著袖子擦拭兒子眼睛。“你再那樣說，爹爹可要生氣了。”

    李汝直小嘴兒一癟一癟的，又是斷斷續(xù)續(xù)，抽噎著不說話。

    李延玉想，這孩子，簡直早熟聰慧得令人可怕。

    他雖走路比同齡的孩子晚些，卻是很早就會開口說話，兩歲會背很多詩詞文章。

    想這也是從他這父親身上遺傳下來，當(dāng)年，那皇帝之所以喜歡他，就是他被很多人稱呼為神童，過度早慧。

    “你娘啊，她可是天上的仙女。”

    他把兒子圈抱在懷中，搖著哄著，拍著說著。“有一天，她偷偷下凡，便和爹爹成親了，然后，她就生下了你。”

    一邊說，又點點孩子的鼻：“可是，王母娘娘不答應(yīng)呀，知道了這事，就把她帶走了，還關(guān)起來，要在天上懲罰她。”

    “兒子，爹爹有沒有給你講過沉香救母的故事？”

    李汝直點頭。

    李延玉笑：“是了，爹爹就是指望你長大了以后，會想沉香那樣，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然后劈山救出你的娘親，嗯？”

    李汝直黑寶石一雙眼睛亮晶晶看著父親。“娘親……娘親是仙女？”

    李延玉微笑點頭。“當(dāng)然是。所以你和那些凡人生的小孩兒是不一樣的。”

    李汝直扭扭捏捏，抿著嘴兒，坐在父親膝蓋，臉紅了。

    小而早慧的心靈，偷偷地樂：難怪跟他們不一樣呢，娘親是仙女……“爹，爹。”

    他奶聲奶氣，“小直要吃藥藥了。”

    李延玉一愣。還未回神，小短腿已經(jīng)從他的膝蓋一溜煙下去。小小的人兒，已經(jīng)捧著藥碗咕嚕咕嚕就喝起來。

    他是男子漢了，再苦的藥藥都不怕，哼。

    李延玉摸摸他的頭：臭小子。

    ***

    李延玉沒有再去找苦力活路養(yǎng)兒子了。

    鎮(zhèn)上有一個官辦學(xué)堂小書院，老夫子生病不教了，缺個有學(xué)問的人。

    李延玉在這鎮(zhèn)上也漸漸混熟了，眾人見他能寫會畫的，紛紛也都推薦他。每個月有十兩銀子，由官府出。

    這樣其實也更方便教養(yǎng)帶孩子，日常，他給那些學(xué)生們授課時候，李汝直要么也在邊上聽，要么就在邊上抓小石子斗蛐蛐玩。

    ——

    多年以后，蔻珠得知她沒有在兒子身邊的這段時光：

    男人手把手教孩子寫字念書，畫畫做學(xué)問，陪著一起鍛煉身體。孩子由他親自撫育成長，長得又聰明又健康。

    即使那種情況，也從來沒有講述過父母之間任何矛盾痛苦、不愉快的事。

    一直在告訴兒子李汝直，他是帶著愛、帶著希望與祝福來到世界。父親與母親非常相愛，是因為相愛，才有他這個愛的結(jié)晶。母親也在天上，犯了錯被王母娘娘關(guān)著，要由他長大去拯救。他是男子漢，必須要擔(dān)負起這個非常重要艱巨的責(zé)任。

    蔻珠每每思及這段經(jīng)歷時候，心里難過自責(zé)——這是對孩子的一種虧欠，對兒子成長中自己缺席所心生的愧疚與遺憾。

    孩子從那以后，常常睡夢里都是笑的。潛意識，娘親是個偉大而不普通的女人，是個天上的仙女。

    他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長成沉香。

    男人歷經(jīng)各種滄桑劫磨，和從前幾乎也是判若兩人了。

    其實，她也在這段時光里，就已經(jīng)接受了男人吧？甚至不單單是為兒子。

    ***

    蔻珠和蘇友柏其實這段時光過得也不是很容易。

    現(xiàn)在，蔻珠的眼睛復(fù)明了，大腦卻是對過去的人事一片空白。

    同樣在這個桃源鎮(zhèn)，位于東街某巷口，有一處四合院。蘇友柏和蔻珠以每年數(shù)十兩的銀子租下住了。

    兵荒馬亂的年歲，誰都不是很容易。想要謀生，尤其當(dāng)時在宮變突然那樣情況下，身無分文逃出來。

    蔻珠在那天李延玉抱著兒子看病的那家診所里當(dāng)一名小小女醫(yī)。主要還是幫女人看病。

    那診所老板非常市儈沒有醫(yī)者仁心，病人在那個地方看病往往比天價還高。

    那天李延玉其實還是要抓完藥、會缺幾兩銀子的，有人冷笑道：“要不，還是去那袁蔻珠工錢里扣吧？她那個人向來菩薩心腸，見這種情況，通常不會見死不救的。”所以，這樣的情況多了，蔻珠每個月領(lǐng)到手里的工錢都很少。她和蘇友柏勵志也要在這鎮(zhèn)上開家醫(yī)館，但是，銀子不夠。就算每每夠了，可遇見有些給不起診費的病人總是會忍不住好心，該減就減免。當(dāng)然，她一減免，醫(yī)館的老板不答應(yīng)，就從她工錢里扣。

    那天，她從醫(yī)館憤憤走出，就又是因為這事兒和那里的老板大吵了一架。

    “喝口茶吧，就別生氣了！”蘇友柏道。

    小小的四合院，兩個人都有點筋皮乏力，為了能開家屬于自己的醫(yī)館，常常為此奔波疲累。

    蔻珠輕輕地從蘇友柏手里接過茶，“謝謝你，蘇大哥。”

    蘇友柏看著現(xiàn)在蔻珠的表情說不出復(fù)雜——

    蘇友柏有時候會想：自己，算不算一個很卑劣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