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蔻珠回到她跟李延玉寢室?guī)?，坐在床沿往里一倒，就把珠子面露厭嫌地從手腕上給抹下來，也不拘擱那兒，隨隨便便一丟。

    她記得，跟婆婆劉氏道別走出來的最后一句是這樣說：“母親，您這次說要感謝我，不惜還把這珠子贈送與兒媳，如此心愛寶貝物件兒——想想，如果兒媳猜得不錯，下一次，當(dāng)你不痛的時候，身體也舒坦時候，你也用不著我、也不需要我，你該翻臉時候，照樣會翻得比書還快！——我說得對嗎？”

    “如此，你現(xiàn)在這樣感謝我，有什么意思？”

    她如此態(tài)度桀驁冷漠，也不多說，搖搖頭，便走了。

    劉妃聽完這話之后，整個人反應(yīng)蔻珠不得而知，她只覺心口憋了壓抑多年的悶氣，仿佛終于釋放了一回。

    劉妃的那病，太醫(yī)們幾個輪流全看完，都弄不出一個效果應(yīng)驗的好方子。

    其實，這也多虧了蘇友柏，不，確切說，其實這是多虧了她夫婿李延玉——多年以前，從闖下那場滔天大禍，宮中太醫(yī)一個個都對四皇子那雙已經(jīng)徹底廢掉麻痹的腿束手無策，那時，蔻珠把自己成日關(guān)在將軍府的閨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翻醫(yī)書，就是研究各種醫(yī)理——一顆小小、而又承受著太多原罪負債的心靈那時便許下一個宏愿：要治好他！學(xué)好醫(yī)，不為治病救人，單單就是李延玉的腿。

    ——

    然而，可惜的是，她精進不休，任憑如何懸梁刺股、堅持不懈，還是沒有找到所謂的醫(yī)治辦法。

    反倒是其他的歪理雜學(xué)醫(yī)書旁收一大車，了解很多很多其他方面知識。太醫(yī)們論醫(yī)正源，凡事講究臨床、講究醫(yī)理，但是蔻珠卻因歪打正著旁門關(guān)系、喜歡不停去嘗試做試驗。嘗試一個藥方有無問題，在小貓小狗身上，或者她自己本人身上。太醫(yī)們說，如今婆婆那病必須要服用什么小金丹、六神丸，用各種昂貴的參或地黃來養(yǎng)著，但是，她偏偏認為，尤其和蘇友柏的一起研究討論下，便一致覺得可以嘗試不同的藥敷和針灸……這話自然說得長了。

    蔻珠有時候會想：關(guān)于婆婆劉氏——女人對女人之間，尤其面向?qū)Ψ缴砩系哪欠N隱晦難言、甚至令人羞恥的疼痛病癥時，她總?cè)滩蛔”瘧懝睬椤?/br>
    蔻珠自己也知道，這是她身上最最軟肋也最最容易被“敵人”擊潰的脆弱之地。

    “心軟是病，情深致命 ”——她從一開始就敗給了這家子。

    對李延玉如此，對她小姑、對她婆婆都是如此。

    心腸淡漠冷硬之人，是對他人的痛苦毫無一點想象力。

    可蔻珠，偏在面對他人的痛苦矛盾與掙扎時，總會忍不住牽動一絲絲來自于肺腑的悲憫、共情、甚至自責(zé)愧疚感。

    或許，從八歲那年，闖了那場禍后，每當(dāng)別人在歷經(jīng)身上的各種痛苦時——她總會十分敏感，甚至產(chǎn)生一種幻覺，對方的一切苦難掙扎，仿若都是因為她才造成的。

    因為她是個“戴罪之身”。

    對婆婆劉妃，她以前常會這樣想：假如，兒子沒有因她成殘廢，她就能夠順順利利當(dāng)上皇后，甚至將來的太后身份指日可期，那么劉妃，也不會那么討厭她、恨她。劉妃沒有那么多的積怨抑郁，自然，也不會犯那乳癰之痛。同樣，對安婳，她也是如此。

    ……

    蔻珠搖頭，輕輕嘆了口氣：“蔻珠啊蔻珠，你這毛病，也該改一改了！”

    第十五章

    夜里，一陣窸窣摩挲，李延玉把額頭皺得如睡在豌豆上的小公主，上半身動來側(cè)去，左右不適。

    “你把我下面放了什么？”

    這兩天，妻子的變化令他各種下意識防范。

    蔻珠道：“待妾身看看??！”

    他們倆還是同睡一床，蔻珠照例每天給他按摩做康復(fù)各種護理照料。須臾，她道：“哦！原是這個！白天你母親非要送我，說戴了這個容易懷孕，當(dāng)年，就是因為她戴了它，才懷了你——”蔻珠把那串白天隨手丟的珠子從男人身背后拿出來，繞過胳肢窩。

    男人怪眉怪樣，“懷孕？”

    一副他視對方很蠢的樣子，嗤之以鼻，像在說，這個都相信。

    蔻珠低眉淡淡一笑，因為正給對方敲腿按xue，不免香汗淋漓，氣喘吁吁?！爱?dāng)然不信！不過，”她嘆口氣：“若是真的它很靈驗，妾身倒覺得有些遺憾，要是當(dāng)年，你母親沒有戴這個，說不定就不會有你；她不會生下你，我也不會有今天……”

    她以為自己聲音很輕，對方聽不見了。

    卻知男人冷嘲熱諷地把她打量著：“什么意思？”

    蔻珠一愣：什么意思？

    她淡淡又是一笑，只說：“小時候，我第一次和王爺你見面，我就印象深刻，當(dāng)時，有一種很可怕、如臨末日的感覺。”

    李延玉冷瞇墨眸盯著她。

    她接著說道：“那時，我雖小，卻有一種感覺，這輩子，我會栽在這個男孩子身上……卻沒有想到，還真是了！”

    李延玉微一挑眉，陰陽怪氣說：“怪不得——怪不得本王當(dāng)時也有種很恐懼可怕的感覺，站在我對面那瘋丫頭，我看了她就犯悚——”

    說著說著，他覺得彼此之間的對話很像恩愛夫妻在打情罵俏，大怒道：“我吃了你上輩子食！你栽在我的手上，那本王的這雙腿——”

    空氣靜靜的，極其可怕的寂靜沉悶。

    終于，到底他還是說出來了——壓抑了那么多年，還真是夠可憐的。

    蔻珠笑了：“王爺您現(xiàn)在就可以報仇不是么？”

    說是遲，未及男人反應(yīng)，豁拉一聲，又是一把匕首從蔻珠袖子翻出，就跟那天在柴房對峙安婳公主的一模一樣。

    李延玉愣住，半天沒回過神。

    蔻珠將那匕首恭恭敬敬，呈給床榻上的男人：“王爺，現(xiàn)在妾身就在你跟前任憑處置，要殺要剮，要煮要蒸，隨時可以！你要取我性命也好，同時想砍斷我這腿陪你也好——怎么了？王爺沒有這個膽量嗎？妾身會以為你要么不敢，要么舍不得？”

    她見他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用那雙陰鷙憤怒的黑瞳把她死死瞅著。

    李延玉道：“你以為本王就不敢？！”

    蔻珠閉著眼睛，高抬起下頜一副任君宰割處置。

    李延玉看著對方突然變得異常詭異、倔強高冷的模樣，把她手中的匕首奪了過來往地重重一摔。

    “成天把這東西揣身上是揣上癮了嗎？”

    “你想死，不，本王偏要你活著 ?！?/br>
    他用右手掐扼著她的下頜，陰陰地，嘴角噙出一絲鬼魅般微笑：“我都沒有想過死，你憑什么敢想？死，有那么簡單容易，嗯？——咱們這輩子就一起耗著吧？沒我的同意，你有資格死么？”

    “……”

    蔻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