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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四鳳的圓匡之冠,國母之威,凜然之狀,似不容冒犯。李朗冷笑,只覺礙眼至極,卻仍是彎腰,將謝皇后扶起,道:“蘭兒自主饋中宮,朕的后宮可謂井井有條,祥和安寧,皇后何罪之有?”他將謝皇后攙入座,只覺這女人的手臂冷硬如石,然則剛升起的一點同情,又為那身后服所晃眼,而至蕩然無存,手一松,便由著謝皇后直直地戳在椅上。李朗背對謝皇后而立,斟酌片刻,回頭再看,謝皇后卻又匍匐于地,后冠自摘,置于一旁,他微微蹙眉,心下不快,這向來愚蠢狂妄的女人,怎么似脫胎換骨,竟懂進退?略一沉吟,李朗開門見山問道:“你既將皇后玉印交由他人,又不愿同太子相見,是已料到今日的下場?”謝皇后神色無變,宛若未聞,反道:“臣妾本以為今生都無緣再見陛下一面,陛下非但親臨,還攜太子一道,臣妾是不是可以心存僥幸,陛下尚念著最后半分夫妻之情?”她終是抬了頭望向李朗,木然的表情里漏出一點凄楚。這不可一世之人的枯槁形容,李朗心中并非全無所動,到底少年夫妻,怎可能毫無熱鬧恩愛的過往?他朝謝皇后一嘆,道:“你坐著說話吧——你也知我今日來,就是……”李朗再次皺眉,他居然不大忍心將殘酷的決斷當著謝皇后之面講出。謝皇后不為所動,點頭道:“是,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無論是一尺白綾還是一杯鴆酒,臣妾皆跪謝陛下大恩,絕無怨言。只是……只是,臣妾上路前,有些近日才大徹大悟的事,要一一說與陛下,方可安心。”她倏爾膝行撲前,頭磕在李朗的雙足上,顫聲道:“臣妾清楚,陛下要除臣妾外家,必不能留臣妾在世,即便為了太子,臣妾也是非死不可——但,但,正是為了太子!臣妾,臣妾不能眼睜睜見陛下將太子置于險境啊!”話音落處,謝皇后已是哽咽失聲,弓起的背劇烈顫抖,片刻后,她身子一歪,就橫倒在李朗面前,氣喘不已。李朗今日本是要親眼見謝皇后命歸西天,到底在最后動了一念之仁,把太子帶來與生母見最后一面,卻不想正是這點仁慈,令謝家這女兒也下了最后的決心。吩咐把謝皇后救醒,扶入寢殿的床榻,待她喝了點溫水,慢慢緩過來,李朗再次將閑人驅散,立于床頭,冷靜地打量著謝皇后。謝皇后掙扎而起,艱難地下了榻來,依然給李朗跪著。李朗并未阻止,淡淡地道:“太子的前程你無需擔心,只要他不犯大錯,朕無意易儲。”“陛下大德,臣妾來生再報。”謝皇后話里帶淚,眼中干涸,她看著李朗道,“臣妾要向陛下所說的,是與謝濂、謝家和后宮中人有關的事。陛下宵旰憂勤,勞于國事,不能分心于后宮,臣妾名為主饋,實則……”她長嘆一聲,也不再等李朗逐一追問,將這些年來,后宮中的種種異象,以她所能的方式,道盡她所知所了。李朗越聽越是心驚,面色漸沉,他壓抑著諸多情緒,沒有打斷謝皇后的述說,只在中途將她拉起,令她安坐于榻上。盡管早知謝濂為首的士族勢力龐大驚人,然若非經謝皇后之口,李朗那慣于集中在朝堂、兵馬之上的目光,確實不會往后投向他自己的后宮。據謝皇后說,后宮主事,并不是她這頂著謝家女的皇后,真正cao持之人,實為那表面上不問世事的太后。謝家自打助東楚宗室劃江開國,牢踞江左,疆域推到淮河邊界之后,地處江南的淮南鹽場便一直其族主理,無論煮鹽營運,乃至征稅,皆是代官家一手獨攬,數年下來,不說富可敵國,卻真是家財萬貫、金玉滿堂。李朗近年已在慢慢削弱謝家的勢力,自也包括借國威斂財的手段,就他所知,謝濂囤下的這些錢財,除去打通朝堂關節,打點京師上下外,還在偷偷豢養死士。當日正是因為憂心趙讓為謝家暗害,他才不顧一切連夜趕出城外,親迎這南越歸降的僭王。恍若昨日。謝皇后并未留意李朗神色的異樣,繼續道,謝濂為保住李氏唯一的血脈出自謝家,不惜動用重金,暗交予謝皇后,令她賄賂太后,瞞天過海,在整個后宮收買耳目,布下天羅地網。這般肆無忌憚,李朗自不可能毫無察覺,只是他素不以皇嗣為重,睜只眼閉只眼罷了。然而聽說母后是因得了謝家錢財,并非生性懦弱恬淡才不聞不問,回想太后此前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說自己多施雨露,李朗油然而生一股涼意,雖未全信于謝皇后所言,卻仍不動聲色,淡淡地開口問道:“后宮禁地,你父親是如何將錢帛金銀送入?難道朕身邊之人全為你謝家所用?”謝皇后搖頭,說出一番更驚人的話來。原來那些用以賄賂的錢財并非真金白銀,當然也不是銅鐵布糧,而是發端于蜀國,在東楚則立足于謝家等士族的雄渾財力,謝濂借鑒而印制出的紙制憑票。此物上有面額,一旦離宮,便可找謝家兌換作現錢,既方便,又隱蔽,尤得宮中內宦們所喜,他們與妃嬪宮女不同,有出宮辦事之需,理所當然也成了秘密承運之人。謝皇后道:“太后并不僅僅是虔心禮佛,就臣妾所知,自陛下登大位后,宮中對大崇恩寺所斷的香火供奉,這些年來都是太后一力擔當。更休提供養僧人,這些零零碎碎的開銷,數額巨大,俱是我父謝濂暗中送入宮內,再交由他人手兌換而得。”話到此處,她見李朗面色陰翳,依然是沉吟不語,深恐李朗仍對她猜疑心不減,情急之下再次滑倒,跪地仰頭慘聲道:“陛下,臣妾自知必死,何必再信口開河,離間陛下母子?只是妾身之父樹大根深,臣妾只怕陛下斗他不過,那臣妾是死不瞑目!”李朗終于動容,他睥著謝皇后,哂笑道:“你這般仇恨謝濂,總不能是你我伉儷情深吧?古語云‘人皆可夫’,而父僅一人,你要我信如何信你?”“因為太子。”謝皇后的回答鏗鏘有力,“謝濂為謝家權勢不墮,竟下毒害我兒孱弱體虛,將來便于掌控;而……太后明知此事根由,卻也為了佛事的金銀,對親孫兒的死活視而不見。”她凄然一笑,搖頭嘆息,“可憐那孩子似乎天生尊貴,其實比尋常的凡夫俗子還不如。他們既都不念骨rou之情,蘭兒又何必再為他們死心塌地?”“……所以你那日找趙讓,便是托孤?”李朗揚眉,“你認定他日后必得我歡心,自己又不能延續皇嗣,才將太子交付給他?”謝皇后眼中終于有了淚,滾落的一瞬,她向李朗深深拜倒俯首。李朗一嘆道:“這是你母子天性,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