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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這三皇子不似他兩位皇兄目空一切,難以攀附,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之效不可類比,扶持李朗,更易藏身于幕后,cao持傀儡。而那李朗當年也極為識趣,以皇子之尊在他謝濂面前脅肩低眉,幾乎就到俯首貼耳的程度。都說少年氣盛,天潢貴胄卻做得這般卑躬屈膝之事,口口聲聲只道若作得皇帝,必不似父皇尚存征北之念,就偏安這花團錦簇的富庶江南,作個逍遙享福的太平皇帝——這又與李朗那兩位念念不忘“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欲逞英雄志的皇兄涇渭分明,與謝濂心中的盤算倒是不謀而合。事實證明他的判斷無誤,李朗登基為皇,便立謝家之女為后,所生皇子更立作太子,謝家權傾朝野,看似如日中天的氣焰中,竟就出了次子被一蠻夷降將殺害之事!謝濂得報此信不過較李朗與曹霖晚了不足一個時辰,他起先是難以置信,待明白實非虛報后悲痛欲絕,那趙讓在他眼中已是等同于千刀萬剮后懸掛城門示眾的白骨架。但當他勉強振作精神,下令親信點左衛(wèi)兵馬截迎凱旋大軍,強行將趙讓置于左衛(wèi)轄制,待到金陵行祭祀大典后親報血仇,縱是皇帝也不好下旨奪人。不料,卻又接到另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皇帝御駕出城,率禁軍親衛(wèi),接應大軍去了。這讓謝濂滿腹狐疑,他猜不透李朗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仍隱隱察覺,趙讓若是給帶回金陵,只怕要取他性命,還得一番周折。可惜暗害亦告失手,謝濂大怒后冷靜思量,決意今日趁迎駕之時,直截了當向皇帝提出要將趙讓極刑處死的意思。君臣相見,李朗先行安慰謝濂,見謝濂老淚縱橫,也目中晶瑩,扶著謝濂哀聲道:“不想倫山遭此橫難,出師大捷,他卻不得載譽而歸,老尚書喪子,朕如失手足啊……”倫山是謝吾的表字,皇帝此言是將自己與謝吾視作平輩,對謝濂可算十足敬意,但謝濂卻無需這些虛表,他擦去眼淚,顫聲問道:“小兒為國盡忠,死而后已,本是分內(nèi)之事,只是聽說其間頗有蹊蹺……陛下,可是那趙讓……臣伏乞陛下,即刻將那亂臣賊子剖心挖肺、凌遲處死,以報臣這國仇家恨!”李朗一嘆,忽而壓低了聲音,只有近在眼前的謝濂能聽到其話語:“倫山之死確有內(nèi)情,只是此刻不宜張揚啊,趙讓便是要處死,也不能急在這一時。”“怎么?”謝濂怒道,“難道陛下還要留這忤逆賊人的賤命?我兒可是死在他手上的!”“老尚書是哪里聽說倫山是趙讓所殺?”李朗眉頭一皺,聲音頓冷。謝濂暗中恨得咬牙,卻不得不佯裝無知道:“老臣聽傳聞……”“事實并非如此。”李朗又是輕嘆,抬眼望了望跟在謝濂身后的群臣,轉(zhuǎn)回謝濂,眸中流露出惋惜與為難之意,“倫山擄來五溪族的一名少女,欲行yin事時,為那少女所殺。朕將那少女處死,尸身也給老尚書帶回,老尚書要怎么處置都請隨意。只是,倫山這遭遇到底不夠光彩,老尚書您我心知肚明即可,就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令倫山和謝家清譽受損吧。”這番話委實再直白不過,聽在謝濂耳中,便如同李朗歸咎于謝吾乃自尋死路,他哪里能受得,須髯皆顫,正待據(jù)理力爭,李朗卻又道:“不日大軍凱旋而歸,本是大喜,但老尚書痛失愛子,既要忙于喪事,必也無心慶功,朕更不欲強人所難,大典之籌備等事宜,就另交他人去辦,老尚書您意下如何?”謝濂聞言,錯愕不已,偷眼看李朗,那青年皇帝仍是目現(xiàn)赤色,面露哀戚,并無半點別有用心的異狀。稍加思索后,謝濂再抹一把老淚,叩拜謝恩,待李朗將他攙扶起,他借機道:“陛下,老臣只得兩子,長子謝昆唯有一弟,老臣喪子,謝昆失弟,雖說謝昆身任大將軍,守土有責,但……”話音未落,李朗已柔和答道:“老尚書放心,朕即刻下旨,召知遙返回金陵。”謝濂淚流滿面,再度跪倒拜謝皇帝,只消長子統(tǒng)兵前來,他就不需忌憚曹霖等人,以及鎮(zhèn)守京畿的皇帝親衛(wèi)。既然李朗不愿交出趙讓,悖逆他謝濂的意愿,他會讓皇帝記住,是誰予了龍座上的風平浪靜。他要讓令他痛失愛子的賊人受盡折磨,死后挫骨揚灰,不如此,怎能解他心頭之恨?這場眾目睽睽下君臣雙雙落淚的交鋒,謝濂并未討了好去,只能領走謝吾和那異族少女的遺體,動不得趙讓。但李朗卻也于情于理,必允鎮(zhèn)守北方的謝昆返回金陵,他又怎能不知謝濂的心思?適才用言語點醒對方,曹霖大軍將至,謝濂對曹霖的忠心何向是并無把握的,未到絕路,不會輕易做出押上全副身家的豪賭,但他竟想到把謝昆召回,這也正中李朗下懷,他生怕功夫不夠,面上哀愁未能掩飾中心中竊喜。但謝濂似乎并未看出破綻,李朗同樣不敢托大,暗令直屬皇帝、專門負責搜查情報的皇城司時刻留意謝家的動向。不想趙讓誤打誤撞,將謝吾殺死,竟是給了李朗一個難得的避免打草驚蛇,而將謝昆調(diào)離北線防軍的機會。回到宮中,李朗頭件事便是吩咐禮部,除去長樂的賤籍,將她與趙讓一起安置在敬華殿的正殿,本欲給長樂一個居于后宮的封號,但封妃之事繞不開正宮皇后,便暫且作罷。戌時剛過,李朗將奏折批閱完畢,擺駕前往敬華殿探視趙讓,他未讓人通報,直入了寢殿,撞進趙讓和長樂的授課。趙讓正執(zhí)著長樂的手在大理圓桌上習字,兩人皆是全神貫注之色,聽到聲響雙雙抬頭,大驚跪地。李朗屏退長樂,見桌上字帖歪七斜八地書著“趙長樂”“趙讓”等字,心中微動,俯視趙讓,倏爾輕笑道:“不想你一來就解決困擾已久的一大難題,興許你還真是我的福星?只是……靜篤,你為何要叛我?”他說這話時,倒是自覺理所當然,趙讓非是叛國,更大的罪過,乃是背叛了他對趙讓近乎一廂情愿的鐘情與妄念。憶及當時求援不得的情形,李朗仍難釋懷,如今趙讓已在他手上,他一要保這人的命,二要令趙讓徹底臣服于他,如此,才好全他本人自那年武場相見之后,便念念不忘的夙愿。趙讓低頭垂目,半晌不語。李朗并不急,來日方長,即便今夜亦足漫漫,他自行坐到床上,由著趙讓跪在身前,含笑等待。“臣罪無赦,并無可辯白之處……”“也沒讓你辯白。”李朗道,他自嘲一笑,不欲趙讓察覺他的失望。身在金陵,如今又僅得兩人相對,趙讓當年若有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為何仍不愿明說?興許,真是不用帝命,野性難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