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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自主笑出來。是的,他說不出口,自己也說不出口。不說的話,他又如何去跟士兵說?如何接受士兵的失望與詰問?阮君烈默默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xue。落日的余暉照耀在水面上,撒下一片金光,他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水面上倒映著一個青年軍人,目光中流露出怨毒,好像蘊含著兩團黑火。即使如此,他英爽的摸樣也沒被扭曲殆盡。阮君烈看著水中的倒影,精神錯亂地想著,此人就是葉鴻生最心愛的事物,是葉鴻生撲心撲命想保護的人。殺死他,我也能贏回來!阮君烈在一種極冷和極熱的情緒中發抖,扣動扳機。手槍咔噠響了一聲。一團黑暗的影子膨脹起來,猛然朝他俯沖過來,將他整個吞噬下去。耳畔響起尖銳的鳴響,還有無數的聲音在一起翻涌。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沒有死,只出了一身冷汗。這一發子彈是空的。一剎那死亡的籠罩,讓阮君烈眼前出現了幻覺。他似乎聽到了很多聲音,有葉鴻生的聲音,金生的聲音,還有他父母親的聲音……阮君烈冷汗涔涔,放下槍,緩和一下情緒。剛才,他似乎聽見了他父親的聲音。阮君烈不由想起他的亡父,想起了他父親臨終的時候。阮公死于抗日戰爭初期,配享廟堂,名字鐫刻在金陵的石碑上。臨終前,他父親囑咐他說:“要為民族爭平等!為人民爭自由!”他相信,他父親的靈魂已經穿過云層,與眾人仰慕的世代英魂同在。他現在滿懷怨氣地死去,能見到他父親嗎?可以去同一個地方嗎?會在同一朵高高的云層上嗎?倘若見到他父親,他該說什么……他父親見到他,肯定會問:“民族獲得平等了嗎?”他怎么回答?“有”或者“沒有”,還是“搞不清楚”。他父親必然要問問清楚。他只能講:“抗戰取得勝利,但是雅爾塔協議一出,美方冷酷嘴臉暴露,與蘇俄達成密約,出賣黨國利益,無人不憤怒。為了戡亂,獲得軍事援助,我們不得不行權宜之計。”他父親肯定很傷心,會再問:“人民過得怎么樣?”他怎么回答?他是說:“我忙著在戰場上爭勝負,人民的事只好隨他們去。”他還是說:“黨內的事情都鬧不完,實在顧不得那么多!”阮君烈不能想,一想就痛入骨髓,熱淚急涌。他把槍放下來,對著茫茫江水,思緒萬千,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滾,哭得止不住。他又想起好多好多。阮君烈想到第二十八軍的司令,他還沒去把他打死,白便宜這個狗`娘養的;還有桂系那幫人,自己死了他們會不會很高興……眼前掠過他曾經的戰友、同僚。想來想去,他發現,其中沒有一個人能全心信賴,交托性命。別人對他也是如此。所以他不會讓十五師給別人賣命,幫別人突圍。阮君烈含著淚,慘笑一聲。這是一場無法挽回的敗局。就算他早點領悟敵軍的戰術,他也不敢這個風險,把生存的希望全然寄托到友軍身上。未知的風險太大。阮君烈忍不住又想起葉鴻生,葉鴻生是個例外。到了眼前的絕境里,他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葉鴻生不會殺他,其他人都很難說。管他什么友軍不友軍,難說不是包藏禍心。如果葉鴻生是國民`黨,他應該可以信任。可惜,葉鴻生是共|產|黨……阮君烈蕩不盡綿綿心痛,j□j了一聲“賓卿”。難道他的人生就要在這一刻結束?對鈞座的決定無能無力,對黨派的分崩離析無能為力,對所有的失敗、痛苦、不如意統統束手無策,無法抗爭,只能槍斃自己。殺死自己,世上會有幾個人悲痛?除了父母兄弟,他大概只能報復一下葉鴻生。從小就是這樣,他贏不過葉鴻生,只能靠葉鴻生讓著。這一次,葉鴻生口頭上說不讓,其實還是謙讓一次,但他還是輸掉,輸得莫名奇妙。其他人自毀長城,他無計可施,找不到出路,只能對著葉鴻生尋死覓活。殺死葉鴻生之后,他能否挽回敗局?打贏精誠團結的對手?記憶中,他與金生吵架。金生說了那么多刻薄話,都是蠢話、廢話,但是有一句沒錯,那就是“你只能欺負賓卿一個人,其他人才不理你”。淚水流在冰冷的頰邊,阮君烈心中煎熬得厲害,五臟翻騰,簡直要死去。正當他陷入無法停止的反思中,黑色的天幕已經籠罩下來。一條船上點著燈籠,往渡口靠,晃晃悠悠地靠近青石淺礁。一個半大的小孩跳到石頭上,把船慢慢拉過去。他泊好船,發現了阮君烈,嚇了一跳,叫道:“長官,你怎么在這里?”沒想到還有漁民到舊渡口,阮君烈回過神,快速擦干凈自己的雙頰,低聲說:“我有點事……”阮君烈重新站好,把槍收起來,發現這個孩子是旺兒。旺兒裹一身大棉襖,像個尚未撥開玉米棒子,圓咕隆咚地站著,正望著他。阮君烈說:“你為什么在這里?”旺兒咕噥道:“這邊人少,還能砍草喂騾子。”阮君烈想起來,自己的士兵都把船停在碼頭,方便每天捕魚,就“哦”了一聲。旺兒看阮君烈一會,見他神色落寞,不解地問:“你餓了嗎?”旺兒跑到破敗的木屋邊,從墻根下面扒拉出一枚紅薯,這是他偷藏的好東西。旺兒快活地跑過來,把紅薯塞給阮君烈,讓他吃。這個時節,紅薯也是不錯的食品。葉鴻生的晚餐也是紅薯,士兵端了一盤子上來。葉鴻生吃不下下,喝了一碗粥,讓士兵們吃。葉鴻生接到情報,消滅東線目標后,共軍將重新匯合,進一步擠壓敵人。華東野戰軍與中原野戰軍的密切合作,國軍一直被動作戰,無法制定出有效戰略。葉鴻生心想,必須采取下一步措施,否則就輪不到自己。他深深嘆一口氣。開戰之前,葉鴻生曾經向組織提出自己的請求。上級的答復是:“如果你抓住他,說服他,讓他脫離反動派的陣營,人民歡迎他。倘若他負隅頑抗,人民不會諒解他。”葉鴻生心中明白,是否“說服”還可以斡旋,有余地。多年以來,他沒有對組織開口提過要求,一旦提出來,肯定會被考慮。但是“抓住”是必須的,解除對方武裝也是必須的。他最好抓緊,不能再拖了。葉鴻生想到阮君烈,不知道阮君烈心中怎么想,肯定很痛苦。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