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抓罪犯，在保護這座城市,我沒覺得你不好。”賀飛章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道：“我已

經習慣了。”

“我那天給你打電話，因為完全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在學校,暑假的時候干過什么，全都想不起來。”他低聲道：“當時……特別害

怕,我看著身邊的人，總想上去擰斷他們的脖子,我還以為是因為之前總咒你是神經病，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賀繼山意識到他是在向自己坦白5個月前的事情，他沒有打斷他,只默默從兜里又掏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那時候覺得不對,我請假回家,周哥直接找了過來。”

陣陣魚香茄子的香氣從廚房傳過來,賀飛章鼻子嗅了嗅，笑起來。

“后來,我知道他是我的監察員,因為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他必須在我身邊，監視我的所有行動,確保我不會再傷人。”賀飛章道

：“嗯……他剛才肯定也跟你說過這些，我，我是不是話太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又說：“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在我身

邊，一直有照顧我，只不過我忘記了，但后來又想起來，就……特別感激他。”

賀繼山默默聽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他艱難地開口：“你……我聽說，你之前也交過女朋友。”

賀飛章條件反射扭頭看廚房，發現還是大門緊閉，趕緊和他爹說：“那個已經分手了，我們也算是好聚好散，她是個挺好的女生，我

也希望她能過普通一些的生活。”他指了指自己：“跟著我太危險，她家人也給她找了相親對象，那意思……肯定就是覺得我不合適唄。”

賀繼山眉毛都快挑飛了，狐疑道：“啥玩意兒？你的意思是，你被女朋友給甩了？”

賀飛章一時間考不太懂他爹的想法，愣愣道：“呃，是、是吧……”

賀繼山怒道：“她叫什么，家住哪一片兒，家人做什么職業的？連老子的兒子也看不上，肯定眼神也不怎么好！”說著，還語重心長

道：“兒子啊，這種女孩不能娶，你們分得好！”

賀飛章：“呃……”

雖然老爹替自己說話很開心，但是……怎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賀繼山又問：“那……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就沒有別的了？”

賀飛章知道他想問什么，沒回答，只用手指了指廚房。

賀繼山不說話了。

賀飛章：“爸，我現在是個寄生者，而且目前還排在最前面的那個位置上，你肯定也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他說著伸出一只手，食指

在茶幾上的煙灰缸一角輕輕一點，只聽“咔擦”一聲脆響，煙灰缸徒然裂成好幾塊兒。

里面盛著的煙灰灑在桌面上，賀飛章手掌從上方一拂而過，那堆煙灰連帶著碎裂的煙灰缸便被他掌下的氣勁碾得灰飛煙滅。

手掌移開時，桌面上光滑如初，煙灰缸卻被憑空抹消。

賀繼山嘴里還叼著煙，目光稍顯呆滯地看著桌面。

“這意味著，我的未來已經不能按照原來的計劃，好好上學，畢業，找工作，然后成家立業。”賀飛章收回手，慢慢道：“全世界通

往ＳＳ世界的通道很多，即使有破壞傳送門的裝置，也不可能將所有傳送門一網打盡。寄生獸還會源源不斷的從另一個世界鉆進來，會有

更多的人變成寄生者或者異種。”

“就像你的工作是打擊犯罪，我是Ｓ0１，那我的工作，就是打擊所有以人類為食物的異種，還有利用寄生獸為非作歹的組織。”

賀飛章低聲道：“我知道你很熱愛你的職業，我……我也以我的身份為榮，我現在做的事，遠比當一個翻譯有意義得多，我因此而認

識了很多很好的人，見識了很多從沒見過的東西。我覺得，能這么活著……真的很自在。”

他抬頭看著賀繼山：“爸，我這么說，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嗎？”

賀繼山嘴角銜著煙，沉默不語。

賀飛章又叫了一聲：“爸？”

賀繼山如夢初醒，他一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怔怔道：“我……”能明白，但真的不想明白。

拒絕的話語就在嘴邊，賀繼山看著賀飛章希冀的目光，便怎么也說不出來。到最后，他只能狼狽地叼著煙，對兒子說：“你讓我想想

，我得仔細想想。”

賀飛章也知道得讓老爸緩緩，他們父子倆很多年不曾這么坐著說話了，能談到這個地步，賀飛章其實已經心滿意足。

他無聲地笑了笑，又道：“我現在這個狀態，找誰談戀愛都不合適，我肯定要耽誤了人家。”

“哦。”賀繼山睨視他，故意道：“我也覺得，你不能耽誤人家周放。”

賀飛章壓根不聽他的酸話，接著說：“周哥比我還了解我自己，他曾經的寄生獸是我寄生獸的母親，他能壓制它，在我不受控制的時

候，只有他能馴服它。”

這話賀繼山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眼中閃過精光：“周放也是寄生者？”

“嗯……以前是。”賀飛章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周放曾經的一些事告訴了賀繼山，為了博取同情，怎么慘怎么說，最后差點兒讓他爸

留下幾滴同情的眼淚。

賀飛章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有戲，干脆湊到他爸那張沙發上，跟人說起他和周放之間一同經歷過的各種事跡，還包括在ＳＳ世界的飛禽

走獸，各國寄生者們擁有的奇怪寄生獸。

賀繼山聽得嘖嘖稱奇，不一會兒也入了神。

當周放端著幾盤菜走出廚房的時候，一眼便看見賀家父子倆坐在一張沙發里，兩人挨得極近，賀飛章手舞足蹈說著見過一個指揮著兩

米高仙人掌的寄生者，自己還和他打過一架。他旁邊的賀繼山叼著煙，聽得非常認真，連香煙早已燃到頭也沒發現。

看起來父子倆相處的還不錯，周放微微一笑，揚聲道：“開飯了。”

客廳里的兩人停了下來，動作一致的扭頭看他。

周放把菜放在桌上：“飛章，去廚房把小米粥端過來。伯父，菜炒得挺多，您也來吃一些吧。”

賀繼山正拉不下面子和他們一桌吃飯，聽周放給他臺階，立刻把煙掐滅，嚴肅著臉道：“好吧。”

三個人在餐桌邊挨個坐下，賀飛章把碗筷分好，迫不及待夾了一大筷子魚香茄子，就著饅頭囫圇猛塞，周放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

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

賀飛章這才稍微坐正，眼角余光瞟著賀繼山，內心暗暗嘀咕：誰說沒人搶，賀老賊吃得比誰都快，也就周哥不好意思說他。

他看了看左手邊故作冷靜，實則飛快夾菜猛吃的賀繼山，又看了看右手邊，不管什么時候都吃得慢條斯理的周放。

筷子碰觸碗沿，“丁丁當當”的清脆聲音不時在耳邊響起。

一股自內心深處升起的，莫名的幸福感在他胸膛中縈繞不去，他眼眶一熱，趕緊端起手里的小米粥，低頭喝了起來。

——和爸爸一起坐在家里吃飯。

——和他喜歡的人，一起見爸爸。

他一直想做這兩件事，一直沒機會做的兩件事，現在全都實現了。

賀飛章喉頭顫動，險些落下淚來。

周放吃飯的動作一頓，他伸手夾了一筷子煎豆腐，輕輕放在賀飛章面前的碟子里，就像沒看見他泛紅的眼眶，笑道：“還說想吃煎豆

腐，我看你光記著喝小米粥了。”

賀繼山也看見了兒子表情，他在心中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同周放一樣，給兩個年輕人一人夾了一筷子菜，一邊還死要面子地訓道：“

兩個小伙子，吃得比我還少，看你們瘦的，就這飯量，還怎么去跟那些寄生者打架？吶，都給我多吃點兒！”末了，終于還是猶豫著道：

“周……小周，你也多看著點兒他，這小子吃個飯還這么矯情，該說的時候就得說他。”

這一番舉動，已經是在變相的接受周放了。

賀飛章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大滴大滴落進碗里，和米粥混在了一起。

賀繼山：“臭小子你……”

賀飛章大聲道：“我沒事！”

“我……就是太高興了……”他咧著嘴笑起來，端著碗左看看右看看：“你們吃飯，別管我，吃飯，快吃快吃。”

周放：“……”

賀繼山：“……”

這家伙現在就宛如一個二十多歲的智障，桌上的其他兩人慢慢把碗向另一邊挪了挪，很有默契地來了個眼不見為凈，不理他，繼續吃

飯。

一頓簡單的晚飯，兩個人吃得都很滿意，賀飛章捧著碗全程傻笑，也覺得滿意的不得了。

飯后，賀飛章被老爸指使著下樓倒垃圾，他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扶著墻，感覺走路都有點兒飄起來了，遇見熟識的鄰居打招呼，賀

飛章笑得兩眼彎彎，鄰居直呼小賀最近又變帥了。

倒完垃圾，他站在家屬院的小路上，仰頭去看樓上的燈光。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黑了下來，幾乎所有人家都亮著燈，飯菜的香氣偶爾順著玻璃窗的縫隙飄散出來，透著nongnong的生活和家庭的味道。

他站在那里，一時間想得出了神。

直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賀飛章回過神來，看見周放在他身旁。

“周哥，你怎么也下來了。”賀飛章看他還拿了自己的外套，不由道：“這是干嘛？”

周放把外套給他：“家里地方小，你爸說就不留我們了，讓我們自己找地方住。”

賀飛章：“啊？哦……那我們去哪兒，車還在天華大廈呢。”

“直接打車回家吧，明天再去取車。”周放看了看手機。

“好呀。”賀飛章立刻竄出去：“我先去小區門口看看！”

周放還沒回話，賀飛章就已經跑得沒了影子。

他慢慢將手機揣回兜里，一點兒也不似賀飛章那么風風火火，周放神態愜意，一邊漫步在家屬院小路的林蔭下，一邊回憶下樓之前，

賀父同他說的那些話。

賀繼山不想認他這個女婿，但又不想讓兒子再次失望，只能支開賀飛章，又同周放說了自己的要求。

“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但感情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強迫你們分開，還不如就這么順其自然。一年、兩年、五年或者七年，愛情不可

能存在那么久，幾年之后，你們的想法同現在，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賀繼山擰著眉，盯著周放說道：“我當然希望這個期限不太長。不過，如果你們真的能挨過去，我……大概也會同意吧。”

說實話，周放有些驚訝賀繼山會說出這么一席話來，賀繼山看起來就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能退讓到這一步，著實比周放所預想的結果

要好太多了。

他看出賀繼山不喜歡油嘴滑舌的角色，便只對著他鞠了一躬，鄭重道：“賀伯父，我知道了。”

賀繼山道：“但你要記住，如果你敢騙了他……”

周放微微抬頭，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我不會放棄他，這個承諾只要我活著，就永遠存在。”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會帶上一顆子彈，任您處置。”

賀繼山后牙槽緊了緊，半晌過后，呼出一口濁氣。

“行了，好聽的話誰都會說，我會盯著你的。”他擺了擺手，終于露出一絲疲態：“不早了，這邊屋子小，就不留你們了。我猜他最

近都住在你那兒，你先帶他回去，我……我還要再想一想。”

周放：“伯父……”

賀繼山：“走吧。”

就這么走出了那間房子，周放一路走一路思索，覺得自己言行沒什么疏漏，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松弛下來。

賀飛章和賀繼山都沒看出來，他其實一直很緊張，要說什么，怎么說，說到什么程度，周放都要先在腦子里飛快的過一遍，以防有什

么紕漏，導致今晚的這場談話以失敗告終。

所幸成果喜人，他的努力看來也沒有白費。

他扶著額，搖頭失笑：“臭小子，也就你能讓我這么費盡心思，勞心勞力地討好岳父了。”

不過，為了一個賀飛章，他也算是……甘之如飴。

賀繼山說得對，兩個人的感情很少會有長長久久的，三年、五年或是十年，時間能消耗掉一個人的熱情，男女相戀尚且如此，更何況

是兩個男人。

“賀小章，你可要努力一點啊。”他淺笑呢喃：“十年我也覺得少，如果你能喜歡我五十年，那我可真的……”

我便真的，死也不放棄你了。

＃＃＃＃和諧的一家三口嘿嘿嘿＃＃＃＃

三人坐在一起吃晚飯。

賀飛章看看左邊，賀繼山正跟餓狼似的胡吃海塞。

賀飛章再看看右邊，周放慢條斯理地幫他夾菜。

果然很像一家三口！

他熱淚盈眶，一個沒忍住，對著左邊說：“爸！”

然后對著右邊說：“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是一個字都沒叫錯。

周放＆賀繼山：“…………”

賀繼山：“等一下，兒子，你剛剛叫我啥？”

賀飛章：“爸ＱＶＱ”

賀繼山：“叫他啥？”

賀飛章：“媽ＱＶＱ”

賀繼山一巴掌揮過去：“臭小子，你爸我守寡十多年，從沒摸過除你媽以外其他姑娘的小手，一身清白天地可鑒，你他娘的管誰叫媽呢？！”

周放：“……”

賀繼山：“再說了，你管男的叫媽，也看人家能不能生出你這么大的巨嬰好嗎！”

賀飛章：“可他（的寄生獸）真是我（寄生獸的）媽ＱＶＱ”

賀繼山逮著他痛扁一頓：“老子愛的是你媽，是女的，找后媽也找女的，聽見沒，聽見沒？！”

周放：“……你們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