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趕來。

    “孟兄！”藍(lán)鑒靠近，柳淼也靠近，孟緘身形立閃躲閃藍(lán)鑒，而手則抓住柳淼的手：“淼淼，跟我走！”

    藍(lán)鑒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伸手?jǐn)r道：“不可能。”

    柳淼見兩廂拉扯，擔(dān)心孟緘傷著藍(lán)鑒，本能地?fù)踝∷{(lán)鑒，警備盯住孟緘。

    三寸距離，孟緘望著她的動作，對著她的眼，這兩樣每一樣都令他心碎。他心里突然生出強(qiáng)烈的嫉妒，將十層內(nèi)里運(yùn)到掌心，避開柳淼，對著藍(lán)鑒就是狠狠一推。待那藍(lán)鑒后仰倒地時，孟緘才稍微清醒，瞅著自己的右掌發(fā)愣。

    藍(lán)鑒后腦勺滲出血，立馬有人尖叫：“死人啦！死人啦！”

    之后的聲音孟緘全都聽不清了，就模模糊糊瞧著柳淼爬在藍(lán)鑒身上，捕快來帶走孟緘時，他沒有任何反抗。

    ……

    事情已經(jīng)從頭到尾捋完，又已是一日白晝。外面陽光把白云照得透明。

    賀金傾仰望窗外，微微瞇眼，禁不住在心底輕嘆：阿緘此事，絕無回轉(zhuǎn)可能！

    “阿緘此事——”賀金傾轉(zhuǎn)過身，原想抒發(fā)胸臆，下一秒?yún)s緊抿了唇，不與馮炎道。

    許多事都不可回轉(zhuǎn)。

    “陛下？”門外有人輕輕地問，是錦城知府。

    “進(jìn)來。”賀金傾威嚴(yán)道。

    知府恭敬來稟：“陛下，柳淼府外求見，說是想要再見一回欽差大人。”

    賀金傾莞爾：“哦？”

    “她也許是回心轉(zhuǎn)意，決定接受陛下的提議，收下三百金。”

    賀金傾笑道：“她不可能原諒阿緘的。不過可以讓她進(jìn)來，聽聽有什么別的事情。”

    “喏。”

    很快有仆人帶來柳淼。她從容不迫邁進(jìn)門，向賀金傾盈盈俯身。

    上首的賀金傾含笑不語。

    柳淼再拜道：“大人，草民此番前來，并非要與孟公子私下和解。”

    “這個我知道，你之前說過。”賀金傾笑道。

    柳淼再拜道：“草民有個請求，想在法判前，最后見孟公子一面。”

    賀金傾眼皮慢慢抬了抬，半晌，允了：“可以。”他向馮炎掃了一眼，馮炎會意，領(lǐng)柳淼去府牢，鎖開柵開，柳淼入內(nèi)，馮炎則退到牢外，垂頭不語。

    孟緘聽到開鎖的聲音時，以為是牢頭送飯，并未抬頭，直到聽見柳淼謝過馮炎，他倏地將頭抬起，然而一頭亂發(fā)遮住眼睛，根本瞧不起。孟緘倉促拔著粘成一簇簇的亂發(fā)，手上的鐐銬發(fā)出巨響，遠(yuǎn)比牢鎖之聲沉重?cái)?shù)倍。

    “淼淼，你來看我了。”看清柳淼的同一刻，孟緘迫不及待出口。

    不聞柳淼回應(yīng)。

    孟緘苦笑：“淼淼？”

    這回，柳淼冷冷回道：“鑒郎遭你歹手，后腦磕破，傷筋動骨，需得靜養(yǎng)半年，而我的婚禮，亦因此未完成。”

    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十里紅妝，都沒有走完。雖然藍(lán)鑒近日恢復(fù)后，許諾待他痊愈了，再辦一次，但柳淼仍忿忿不平。

    因牢中環(huán)境惡劣，孟緘的雙唇蒼白，裂出道道口子，瞧他嘴唇張合，便覺得干：“我對不起你。”他的話也是干的，“也對不起他。”

    “我已經(jīng)向欽差大人和知府大人稟奏，希望嚴(yán)懲兇手，乾坤白日，還我與我夫君公道。”

    她一連串的話既鏗鏘又冷冽，孟緘聽得垂下眼去，方才巴巴地想看她，此刻卻不敢對視。

    他瞥見墻上那個鼠洞，牢里之前有很多老鼠，賀金傾來了之后改善孟緘的環(huán)境，命人都撲殺了。

    那洞現(xiàn)在黑黝黝，不透光，也不再出老鼠。孟緘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洞里的老鼠，抬不起頭。

    “淼淼。”他仍垂著眼，“雖然曉得不可追，但我總克制不住懷念從前的時光。”

    “從前我傾慕你，崇拜你——”柳淼竟然迅速接口，驚得孟緘猛抬起頭，“——總仰望如月的公子，高不可攀。”

    他曾彈奏過的，是她過去的心境。

    “后來我與你平視了，才自省從前的不值。”

    柳淼話音稍頓，而后不緊不慢低頭，凜凜道：“現(xiàn)在，自從你故意出手，傷害鑒郎的那一刻起，我已經(jīng)打心眼里再瞧不起你這個人！”

    孟緘聞言心里一慌，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盤膝而坐，而柳淼自進(jìn)來后，始終佇立，她已不再是平視，而是低頭俯瞥著他。

    他每每望她，都是伸直了脖子仰望的，就像螞蟻去望樓頂那般。

    孟緘身子僵住，心灰意冷。

    而柳淼說完了要說的話，毫不留念轉(zhuǎn)身出牢。

    候在墻角的馮炎明明不曾抬頭，但等柳淼一走出來，他立馬昂首做了個請的姿勢：“柳當(dāng)家，這邊請。”

    “多謝大人。”

    馮炎送柳淼出去，而后折返上房，將牢中發(fā)生的事轉(zhuǎn)述給賀金傾，剛說到一半，知府又來叩門：“陛下。”

    “進(jìn)來！”

    知府勾著腰跨進(jìn)門檻，臉上一副猶疑難辦之色。

    “這回又是什么事啊？”

    “回陛下，孟大人說，有個請求，想在法判前，見個人，只一面足矣。”

    話音剛落，賀金傾忍不住出聲：“他不會想見柳淼吧？！”

    柳孟兩人來來回回，可沒個完了。

    知府搖頭：“非也，孟大人說知道這輩子柳淼再不可能原諒他，他想見的，是玉京橫同巷的令狐道長。”

    賀金傾暗道：橫同巷不是阿緘家所在的巷子么？

    為求肯定，賀金傾命馮炎速速去查這個道長的底細(xì)。查回來就是一普通方士，之前游方天下，后來定居玉京，以算卦為生，十卦九不靈。若說有什么特別的，道長與孟緘做了三年鄰居。

    賀金傾尋思，孟緘親友不多，之前他見了，孟家人也見了，可能還想見見鄰居吧。

    “阿炎，你寫封書回去，讓他們把令狐道長帶來錦城。”賀金傾命道。

    ……

    一個半月后，府牢內(nèi)。

    令狐道長須發(fā)結(jié)白，盤膝危坐：“明日就要宣判了，其實(shí)藍(lán)公子未死，身體能夠恢復(fù)，依律公子也就判個幾年……公子真想清楚了？值得？”

    “值得。”孟緘毫不猶豫接口，“我所求不在今世。”

    他今日特意求了獄卒，給予梳洗，將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

    令狐道長嘆了口氣，搭在肘處的拂塵一揮，茫茫渺渺，今世生煙。

    回卻前塵。

    “公子、公子。”

    孟緘聽見呼喊，疑遲且試探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朗兒十年前的模樣，。再望四周，自己正躺在孟府的大床上。

    朗兒催道：“公子您從不睡懶覺的，怎地今日如何喚都不醒！”說著為孟緘端來洗漱面盆，“公子要快些了，不然趕不上課，夫子要責(zé)罰了。”

    孟緘聞言雙肩頓震，精神抖擻，用令朗兒吃驚的速度完成洗漱，一路催促馬車，趕至學(xu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