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們肯定是知道的，他們?yōu)槭裁礇]有跟陛下說？而且，你家孩子是怎么跟吳葉又扯上關(guān)系的”

    “師兄你也知道吳葉夫人化為般若后是皈依了佛門。”安倍晴明慢悠悠地啜飲著杯中的清酒，先回答了賀茂保憲的第一個問題，“但是當(dāng)初冷泉天皇得到的回應(yīng)是，鬼女已死于平維茂大人劍下。比叡山的高僧當(dāng)然不能對皇上說當(dāng)初所有人都作假瞞騙了陛下，所以他們只能‘不知道’了。”

    作為賀茂家的家主，陰陽寮的頭，同樣自成為陰陽師伊始就游走于各方權(quán)貴之間。對于這些彎彎繞繞，賀茂保憲并不比晴明生疏多少。比叡山的和尚的事是他邊梳理思緒邊隨口問的，幾乎問完之后他自己腦子一轉(zhuǎn)也想明白了。所以實際上重點在第二個問題上。

    幸而這一次安倍晴明似乎并不打算再繞彎子。

    “師兄應(yīng)該聽說過關(guān)于吳葉夫人入京之前的傳說吧？”

    賀茂保憲端起酒杯皺了皺眉，“什么傳說，被地方權(quán)貴追求來京避難那個？”

    “不，是吳葉夫人的身世。”

    “她有什么身世，不是普通鄉(xiāng)民出身……”

    賀茂保憲的話音猛地頓住，他幾乎是轉(zhuǎn)瞬間想起了某個只在最小范圍內(nèi)流傳，被大部分人認(rèn)為是無稽之談的傳言。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們這些人如今依然稱吳葉一聲“夫人”，保持了一兩分敬意的原因所在。

    “你該不會指的是……第六天魔王？”

    最后幾個字被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什么一樣。安倍晴明看著自家面色凝重了下來的師兄，勾了勾唇笑了，慢悠悠地說道，“傳言吳葉夫人是其父母向第六天魔王祈禱所生，極有可能是第六天魔王之轉(zhuǎn)世?！?/br>
    賀茂保憲端著酒杯的手停住了，面色表情有些變幻不定，“難道你是想說是這個傳聞是真的？”

    安倍晴明反問道，“師兄，你我都見過吳葉夫人，你真的覺得她像第六天魔王嗎？”

    “……不像?！?/br>
    “所以她不是?！?/br>
    然而不等賀茂保憲松一口氣，安倍晴明已經(jīng)繼續(xù)道，“雖然吳葉夫人不是，但是并不代表第六天魔王沒有降世了?！?/br>
    賀茂保憲被自家?guī)煹艿脑捳垓v得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嗆得咳了好幾下才掙扎著從嗓子里摳出幾個字。

    “……什么意思？”

    “吳葉夫人在鬼無里兵變時，排兵布陣有條有理，即便是平維茂大人，如果不是向八幡大菩薩借了降魔之劍直接將吳葉斬于劍下，兩方軍隊的戰(zhàn)斗勝負(fù)如何還未有定論。吳葉夫人只是一內(nèi)宅女子，從未接觸過兵法。那時候她統(tǒng)領(lǐng)兵馬的能力是哪兒來的？”

    “……”安倍晴明的聲音很輕，然而賀茂保憲沿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額前開始浮起細(xì)密的冷汗，“……第六天魔王？”

    “我猜正是如此?！?/br>
    青年騰地一下站起來，瞪著自家?guī)煹?，聲音幾乎變了調(diào)，“那你還能在這兒坐得好好的？！”

    然而安倍晴明就是在原地坐得好好的，他的唇邊甚至還浮著一貫的笑意，煞有介事地疑惑道，“師兄這是怎么了？”

    “……”和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對上的瞬間，賀茂保憲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往地上一坐手肘搭在膝上，傾身瞪著自家?guī)煹埽瑥难揽p里擠出幾句“心平氣和”的話，“來吧晴明，要么你現(xiàn)在就給我好好說清楚，要么咱倆同室cao戈一場吧。”

    在他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下，對面溫文又俊雅的青年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可是師兄你打不過我啊?！?/br>
    “安倍晴明！”

    “第六條魔王傳說只要出世，就必定背負(fù)著擾亂天下的使命?！卑脖肚缑髀龡l斯理地開口，轉(zhuǎn)折之迅速讓賀茂保憲再次一口惡氣堵在了喉嚨口差點沒有被嗆死。惡狠狠地瞪著自家?guī)煹埽R茂公子這一次是真的想同室cao戈一場了！

    然而被他以殺人的目光注視著的師弟卻非常泰然，“雖然有這樣的說法，但是，天下大亂也并不一定就是此時。”

    “……說明白點。”

    “師兄要用自己的腦子去思考啊?！卑脖肚缑魃酚薪槭碌貒@息，順便又懟了一下他家?guī)熜帧Ｈ缓鬅o視了他的怒視，笑瞇瞇道，“如果在下沒有算錯，第六天魔王擾亂世界的時機(jī)晚在幾百年之后了。”

    賀茂保憲一頓，然后果真用自己的腦子迅速聯(lián)想到了什么，“所以，鬼無里那幫人假借吳葉或者說是第六天魔王的名義，是想把這個時機(jī)提前？”

    如果源博雅在這里，大概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為什么非要假借第六天魔王？假的終究是假的。難道他們說自己是依附于第六條魔王起兵的，就真的能夠做到擾亂天下嗎？

    事實上，的確有可能。

    這個天下是天皇的，作為天照大神的后代，天皇世世代代都是日本的統(tǒng)治者。萬世一系，這是神明的意志。所以即便權(quán)勢滔天如藤原家族，動輒cao縱皇權(quán)的更迭，甚至讓藤原家的女子坐上了皇后這種以前從不讓平民染指的寶座，在下一代天皇中混入了藤原氏的血脈。

    但最高也僅限于此了。

    藤原氏可以輪流把持朝政，把天皇當(dāng)做掌心的傀儡，但是卻沒辦法讓天皇退位自己當(dāng)皇帝。

    凡人是無法違抗神明的旨意的，能夠與神明作對的只有神明。

    亦或者，天魔。

    第六天魔王就是背負(fù)著這樣使命而生的，能夠?qū)⑻旎食断聦氉拇嬖凇?/br>
    “這世界上所有東西的存在狀態(tài)，都由咒來決定。”安倍晴明握著酒壺往杯子中倒著酒，一邊悠然道，“就像泰山府君最初只是一種力量，因為人們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所以名為泰山府君的神明才會誕生。”

    “第六天魔王的誕生也是如此。因為有人相信第六天魔王會擾亂天下，于是第六天魔王就有了擾亂天下的使命，也正如世人所相信的那般降世了。這便是咒。而如果鬼無里那個想要以此來做點什么的人真的能夠改變‘咒’，讓世人相信他捧起來的那位的確是第六天魔王轉(zhuǎn)世的吳葉，也許真的能夠成功也不一定?！?/br>
    賀茂保憲捏緊了酒杯，他悶著頭把晴明剛剛說的話梳理了一遍，“吳葉夫人不是第六天魔王，但是第六天魔王的確與她一起降世了。所以他們是兩個意識？”

    “是?！?/br>
    “吳葉夫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般若，那第六天魔王呢？”

    安倍晴明看著庭院中搖晃的草葉，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我不知道?！?/br>
    “不知道？”

    面對自家?guī)熜趾傻谋砬?，大陰陽師啞然失笑，“師兄，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br>
    賀茂保憲盯著他看了兩秒，冷不丁問了一句炸雷一樣的話，“和姬君命星重疊的是第六天魔王？”

    安倍晴明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