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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了足足一炷香時分,方才見到了謝府后院一處角門。那紙蝴蝶輕輕停在深褐漆的門板上,蝶翼猶若呼吸般張合,守門的兩個仆人正坐在一旁花叢里打盹。謝瑢越過陸升,輕輕一推,角門便無聲無息打開了,露出外頭的街道青石板,他邁步走出去,陸升急忙跟上,又忍不住回頭,卻見角門自發(fā)關上,守門人竟也半點未曾察覺。陸升加快步伐,追上那小童,這才問道:“如今要往哪里走?”謝瑢仰頭望著仍在三尺開外輕盈飛舞的紙蝴蝶,沉吟道:“城西,送子娘娘廟。”陸升凝神回憶,當年京城西郊,確實有個送子娘娘廟,也不知何人所建,竟選在西郊一處荒野之中,前不著村后不挨店,十余年前一場雷雨,天降大火將其燒毀,廟祝不知所蹤,那送子娘娘廟迄今也不曾修復。他兄嫂求子,也多往興善寺、無塵觀去,少有人再提及這處寺廟,陸升不禁眉頭深鎖,問道:“這送子娘娘,莫非就是訶梨帝母?”那小童眉頭一揚,笑道:“孺子可教。”陸升抬手在他頭上狠揉,佯怒道:“沒大沒小,誰才是孺子?”謝瑢何曾被人揉過頭,一時間又呆愣住,陸升卻一彎腰,勾住腿彎,將他抱了起來。那小童臉色呆滯,坐在這青年健壯穩(wěn)定的手臂上,并不掙扎,卻板著臉道:“放肆。”陸升道:“你人小腿短,這般行路,只怕日落也到不了城西,不如我抱你走。”那小童一張圓臉漲得通紅,氣得張口結舌,半個字說不出來,然而陸升所言句句屬實,謝瑢只得悶悶生氣,只恨自己不能迎風就長成昂藏七尺的大丈夫。陸升見這小童既生氣又無奈,心頭暢快,腳步生風地朝著城西走去。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方才出了城,抵達那處送子娘娘廟,然而陸升再是遲鈍,也察覺了異常。這一路行來,城中靜悄悄全無人跡,不見人打更巡街、挑水送柴,就連買早食的小販也不曾遇到半個。自晨起到行路至今,陸升估摸著戊時早就過了,然而天色依然濃黑,毫無日出的征兆,四周薄霧飄搖,除了白紙燈籠映照的幾丈地段,別處皆籠罩在昏暗之中。陸升中途就將謝瑢改抱為背,如今提著燈籠往前一照,幽白光芒照出一對朱漆陳舊的大門,門上牌匾刻著送子娘娘四個填金漆大字,如今金漆也剝落了,處處透著頹敗之相。陸升問道:“為何……不曾天亮?”謝瑢伏在他背上,哼笑道:“這燈籠是送葬時用來引路的,照的自然是陰陽路,你可要好生護著,光照處,陰陽交泰,活人行走安全無憂,若是光滅了,陰陽路一斷,陰間的魑魅魍魎就要撲上來將你生吞活剝了。”陸升駭然,頓時頭皮發(fā)炸,他終究膽小,被如此一嚇,按捺不住心頭火,隨手在那小童屁股上捏了一下,“你這娃娃,當真是壞心,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只聽身后那小童倒抽一口氣,卻不肯發(fā)出半點聲息,只埋頭在他背后,陸升卻察覺身后人身軀微顫不已,莫非竟哭了?陸升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只覺手足無措,忙背著他在原地繞圈踱步,時不時顛一顛,哄一哄,柔聲道:“阿瑢,阿瑢,我錯了,你莫要生氣。”那小童道:“若是我先說了,你因了懼怕,拋下我不管怎么辦?”他雖然努力想要掩飾,nongnong鼻音卻掩不住泣聲。陸升素來吃軟不吃硬,被這小童一句話就哄得心軟似水,他將謝瑢放下來,那小童倒也倔強,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只將兩只手捏成拳頭,擋住了眼睛,任陸升拉扯,卻是死活不肯放下手。陸升只得嘆道:“阿瑢,我陸升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說了陪你一道來,如何會做個臨陣脫逃的懦夫?”謝瑢問道:“不離開?”陸升道:“自然不離開。”謝瑢又問:“一直不離開?”陸升卻遲疑了一瞬,隨即單膝跪地,將那小童擁入懷里,柔聲道:“阿瑢,我如今身不由己,不敢信口開河承諾于你。”那小童后背先是僵直,隨即就要將他推開,陸升卻仍是將他牢牢抱著,這小子身小力弱,掙扎不開。陸升又道:“阿瑢,你聽我說。眼下固然不能承諾,然而十四年后,我便再也不離開阿瑢了,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離開,可好?”那小童方才停止掙扎,伏在陸升懷里,輕輕攥緊了青年的衣襟,茫然道:“為何要等十四年……”陸升道:“十四年后,你自然就明白了。”那小童輕輕一哼,抬起頭來,分明神色清明,眼角沒有半絲淚光,只道:“你將魔劍愛若至寶,日夜不離身側,十四年后,只怕早被這魔物消磨神魂,化為活尸,這倒當真趕也趕不走了。”陸升初時不曾聽明白,待他漸漸將字字句句理得清楚,便只覺一股透骨涼氣,順著手足絲絲縷縷灌入心肺之中。他看著這小童清如寒潭的雙眸,凄然笑道:“阿瑢,這魔劍是你十四年后,親手送與我的。”第三十八章蓮子歌(八)哪怕面對鬼神夜襲,謝瑢也能鎮(zhèn)定應對,卻直至此刻,那小童方才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色。他便對陸升所說的十四年后之事信了幾分,然而若當真如此,此刻一時失言,只怕要連累日后的自己。這青年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邊,絲毫不將他羅睺孽子的身份放在心上,嬉笑怒罵全無忌諱,親近時摟抱,生氣時連他的頭都敢揉。謝瑢十年短暫人生,波折起伏,然而這樣的人,委實前所未見,而今后……只怕也再難有第二個。這小童自幼六親疏離,早就習慣淡然處之、無欲無求,如今卻對這青年生出了執(zhí)念,竟想著無論如何,也不可讓這人逃了。如今也罷,十四年后也罷,不擇手段,也決不能……任他離開。只是陸升如今卻心事重重,哪里想到短短一瞬,那小童心中百轉千回,竟下了這等決心。他不過消沉片刻,卻也明白問這小童全無用處,只得站起身來。這時二人方才察覺到,不知何時,那廟門已悄無聲息打開了,廟中正堂里隱隱燈火,照著一尊慈眉善目,彩衣翩翩,懷抱襁褓的女神立像。一名青衣的婦人正從門中邁步出來,裙衫外披著件靛藍地嵌青白粗葛布條的大褂,正是廟祝的服色,發(fā)髻摻雜花白,卻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把品相普通的玉梳固定,帶著對小小的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