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變化，就像他童年時鐘情的萬花筒。這次的檢查時間比以往都長，布雷特感受到醫生在不停調整著測量儀器的角度。

    儀器被醫生摘下，還未完全適應房間內明亮的日光，布雷特就帶著些焦灼，看向了醫生。

    醫生凝神看了一會兒打印機中吐出的檢查報告，片刻，醫生轉向布雷特說：“恭喜你，可以準備填寫恢復訓練的申請表了。”

    冬天從你身上奪取的，春天會交還給你。當布雷特走出這座幾個月來他頻繁報到的醫學院大樓，他看到五月中旬耀眼而舒服的光線盡數傾斜于他身上，布雷特懷想起，那些充滿著焦慮、擔憂、不甘的日子，他覺得，現在的愉快時光，簡直如夢一般。

    周妍望著門口心神不寧。布雷特一早便去體檢了，而現在的時間已過正午。

    這已經是周妍在這個上午的第三杯黑咖啡，她原本是為了能在寫論文時保證精力充沛，但結果是整個上午，她每一刻都在花費全副心思來揣測布雷特的體檢順利或是不順利，心臟在左搖右擺中找不到舒服狀態。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只弄清楚了一件事——布雷特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左右她的所有心情。

    還是喝點甜的吧，周妍手托腮看著時鐘上的秒針毫無變化地劃過，用手拿起煉奶樽，毫不猶豫地在黑咖啡中傾斜大半。她正要再喝上一口咖啡改善心情，就聽到門“咔噠”一聲響了。

    周妍刷地一聲站起，看到推開門的布雷特表情平淡、心情莫辨。

    周妍湊到布雷特的面前，焦灼地問：“體檢結果怎么樣？”

    布雷特側過臉望向周妍，嘴角不受抑制地翹起，緩緩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周妍抱住布雷特，布雷特看到一向沉穩淡定的周妍竟然會如此雀躍，同樣甚少情緒外露的布雷特，也霎時覺得他這漫長階段累積的所有情緒都找到了出口。

    然而，布雷特的感動情緒還沒能持續超過一分鐘，他就因桌上的景象而壓抑不住笑意。布雷特說：“你對你的眼罩療法沒有信心嗎？”

    周妍奇怪地看向布雷特：“為什么會這么說？”

    布雷特笑得不能自已，他指向桌子上早已冷卻的咖啡：“如果你有信心的話，為什么會在咖啡中丟入這么多牙簽？”

    周妍訝異地順著布雷特所指的地方看去——

    等等，剛剛她拿的不是煉奶樽嗎，什么時候變成牙簽筒了？

    第129章 滿月夜夜有清輝

    布雷特離開新奧爾良的前一天, 有他教授的這個學期的最后一節金融工程課。有不少人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一向都座位緊張的金融工程課堂在開課前的半個小時就已經人滿為患。

    普拉特坐在周妍旁邊喃喃道：“布雷特教授就要回NASA了，說實話, 他的學術造詣確實很強大, 不知道下學期的金融工程課，還會不會這么充實。”

    周妍淺淺一笑，她想起那個在房間里, 明明是戴著眼罩聽她念教材的布雷特，卻實際上能分毫不差地指出她的口誤, 乃至隨口就將她不解的問題整理出一套完整的思維邏輯，甚至，在布雷特明明可以選擇在體檢后即刻返回NASA的時候，他依然決定了要將這學期的課程教完。如果說到責任感、高智商抑或認真勤奮，在周妍認識的所有人里，再沒有誰比布雷特做得更好了。

    “雖然期中考試中, 學院已經對大家關于布萊克-斯科爾斯的期權定價模型的掌握程度做出了考核，但作為金融工程中的核心知識點, 相信期末考試會加大對這項知識的考核深度。”布雷特示意同學們看向投影儀中的關鍵位置，他頓了頓，繼續說, “另外，同學們應該都已經知道, 這是我與你們一同參與的最后一堂金融工程課了。”

    現場響起壓抑著的尖叫聲和哭泣聲。

    布雷特不為所動, 依舊用一種冷靜的語氣說道，“在這堂課的最后十分鐘, 我想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因為期權定價模型而獲得諾貝爾獎的兩位學者是邁倫斯科爾斯和羅伯特默頓，但真正創建這個模型的, 卻是并未獲得殊榮的費希爾布萊克。”

    隨著布雷特的講述，一直忙碌于記錄筆記的同學們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為抬頭專心聽著布雷特的故事。

    “即使是史上最偉大的經濟學家薩繆爾森，都曾經說過，金融一度被他當作周末時的繪畫消遣，布萊克將實務與理論結合起來，給華爾街帶來了翻天覆地的影響。各位是未來各個領域的精英，不論你們的名字能否最終被印在榮耀之冊上，我都希望你們都能夠在學術上永不放棄。”

    周妍在此起彼伏的掌聲中沾濕了眼眶，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了，當初那個將獲得完美勝利作為參加世界杯目標的美國宇宙漫游者隊隊長，布雷特看上去順遂成功的人生，實際上經歷了NASA殘酷至極的訓練與淘汰，遇上了眼壓異常的挫折、甚至有時會變得心事重重和擔憂將來……告別總避免不了煽情，但這些話，沒有人比布雷特說得更有說服力。

    次日。

    “叮鈴鈴……”布雷特接起電話，周妍聽到布雷特說，“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在一個小時后去那里等你們的。”

    等布雷特放下電話，周妍悄悄呼出一口氣，盡力泯去心緒，她故意說笑道：“NASA派來接你返回訓練基地的人已經到市區了？你還真受重視。”

    布雷特順著周妍的話說道：“你要知道，我獲得過NASA連續三年的訓練成績榜首。”

    周妍夸張地扶額，想借此擋住眸中閃爍的復雜心情：“看來我和你的差距真是越來越大了。”

    布雷特撫上周妍的長發：“所以，你今天、明天、后天，和期末考試前的每一天，都要好好上課。”

    輕柔的力度從腦后襲來，周妍靠上布雷特的胸膛，她的眼前沒有了手的遮擋，她的眼淚再也無法遁形，盡數沾濕了布雷特的襯衫。他是了解的，布雷特知道自己受不了離別，更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哭得天昏地暗，所以提前告訴她，要按時上課、不用送行。他是熨帖的，布雷特知道自己在這種氣氛中完全無法控制感傷，所以他用這種方式，不拆穿她，卻也能施以安慰。

    布雷特沒說什么，只是從上而下地摩挲著周妍的長發。

    周妍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她抬頭看向布雷特：“之前我們有四五年的時間從未見面，但卻也這樣過來了，現在回想，如果再經歷一遍，簡直是難以承受。”

    布雷特帶著些得意地翹起嘴角：“這說明，你越來越愛我了。”

    對布雷特的直白不適地皺了皺眉，周妍湊近布雷特說道：“那你呢？”

    布雷特嘴角的弧度更加擴大：“我當然也，越來越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