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卷被抖開。

    依然是前兩天帶出來的那一卷。

    夏東溪執了一端, 尋了身邊的一棵樹，綁上去，打結、抽緊，再打一個結、再抽緊。

    “這繩子不夠長。”葉田田說。

    “不指望它跟我們多久, 有多長, 用多長, 算是留個印記吧——至少，我們從那里面走回來的時候, 看到地上的繩子，就知道, 我們快走出來了。”夏東溪說著，牽住麻繩, 用力拉了拉，繩圈很緊，足夠牢固。

    “田田——”他掏出一樣東西，回過頭, “手。”

    葉田田伸出手臂, 夏東溪把手里的東西展開，套了上去。

    【彈幕】哇靠，不是吧？箭弩！東神東嫂準備動用這個了？自從上次東神從那個黑衣NPC女人手里拿到這樣東西后, 還沒有見他們兩個用過呢。

    【彈幕】忽然有些擔心誒——東神怎么現在就把這樣東西給東嫂裝備起來了？是覺得會在里面遇到危險么？不行不行, 光這樣說說，我就覺得心跳快起來了！

    【彈幕】不一定有危險吧……更大可能是因為那里面是霧？看不見的地方，遠程武器更有效一些？

    【彈幕】你平時看到霧, 會想到帶刀帶劍吶？沒危險，帶武器干什么！

    彈幕刷刷刷地飛過，霧氣外, 夏東溪幫葉田田扣上了最后一個搭扣。黑色的軟革緊緊地裹在葉田田白色的衣袖外面。“嗒——”的一聲，夏東溪按下機擴，絲弦拉緊，五根箭矢齊齊就位，冰寒的光芒閃閃亮起。

    “等我一下。”夏東溪說著，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彈幕】看，看！東神都把匕首拿出來了！

    夏東溪手里握著匕首，卻沒有馬上往霧里面去，折身又返回到他剛剛系住繩子的那棵樹前，攀著樹身往上爬了一段，手臂一揮，砍了一根樹枝下來。

    【彈幕】干嘛呀？東神還準備帶拐杖？

    這條彈幕還沒有從屏幕上刷過，“刷刷刷”幾下，夏東溪就把那根樹枝上橫長的枝丫給砍了下來，“刷刷”，又是幾下揮刀，截去了樹枝頂端細脆的部分，把剩下的那一段給切成了三節。每一節大概都是半臂長，他斜插著踹進兜里，走回到葉田田身邊，撿起地上的繩卷，整個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走！”夏東溪對著葉田田揮了揮頭。

    兩個人并肩走進霧里。

    他們的身后，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麻繩隨著他們的行進動起來，原本軟塌塌垂落在地下的部分一點點升高，又一點點……被拉成筆直的一條。

    ***

    霧氣里茫茫一片。

    麻繩粗糙的編制紋理印在地上，五六道擠在一起組成一個腳印——視野里，這樣的腳印只有六個，最遠的那一個，和在霧氣的外圍看到的一樣，一半在眼前，另一半隱在灰色里，就像是一個釣人上鉤的誘餌，欲拒還迎。

    霧氣無處不在。

    近處卻依舊是能看得到的，隨著腳下步子的移動，這個看得到的范圍也在跟著變動——極其細微的變動，要從細節處捕捉，比如那個最遠的鞋印在一點點變得完整，又比如，空中偶爾會有樹枝伸出來，擋在眼前。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是站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在不斷地往前擠壓，而霧氣，就漸漸地填塞了你身后的空間，有那么一刻，葉田田有一絲恍惚，她分不清是自己往那片霧氣里更突進了一些，還是那片霧把她包圍得更緊密了一些。

    有聲音。

    走動時，鞋底與地面的摩擦有聲音。但除此外，就沒有了——灰沉沉的一片似乎把風都禁錮住了，沒有空氣流動，只有眼前被分開的灰，偶爾掀起一線游絲，飄移著，無聲無息。

    “沙——”是兩個人走出了一步。

    “沙——”又走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第十步。

    夏東溪攥緊葉田田的手，停了下來。兩個人一起回頭。

    身后是霧，看不到邊際的霧氣，就像他們兩個走出的不是十步，而是一百步、一千步，就像他們已經走進了霧氣的中心一樣。

    葉田田記得夏東溪和她說過的上一次進到這里面來的經歷，和眼前的不一樣，她淡淡地看著那片灰，開口：“看來，我們來對了。”

    繼續往前。

    走到第五十步的時候，夏東溪從兜里掏出了一節樹枝，揮刀把一頭削成了尖的，垂直插進土里。

    這樣就做成了一根簽標。把繩子在這個簽標上繞上一圈，兩個人繼續往前面走。

    一直走到一百步，夏東溪停下來，打下第二根簽標。這個位置，已經是他和小明星兩次進霧里走過最遠的距離了。他緩緩轉過身，往身后看去。

    依然是一片蒙蒙。和前兩次不一樣，那兩次他在這個地方回頭看到的是霧氣外的樹林，還有……站在那個林子邊，目不轉睛望著里面的葉田田。

    夏東溪忽然覺得，這一次進來的感覺真是差得太遠了……

    他感慨著，伸出手握住了葉田田的手：“田田——雖然我覺得吧，現在的情況應該挺明顯了，不過，既然說了要在這里試一試，我們就還是試一試吧。”

    “嗯。”葉田田答應著，兩個人一起往回走了一步。

    霧氣被兩個人的動作驚擾，飄飄地移動了一陣。視野里依然有五個半腳印，只是這一次鈍鈍的圓頭朝向了他們。除此之外，沒有變化——就像他們兩個人預測的那樣，霧氣依然是霧氣，沒有驟然的空間變化，也沒有突然傳送回外面的那片樹林。

    夏東溪輕輕吐出一口氣，笑起來：“這人吶，真奇怪。前兩次一回頭就走出去了，我心里想的是，這鬼地方，放著一大片空間，讓你能想象得到，卻不讓你看清楚，更不讓你走，真是和這一關一模一樣的惡心。那時候想著哪天找到法子，就過來把這地方給開了，把這里的霧氣全都給清了，保管神清氣爽。沒想到今天這一回頭，這地方是不一樣了，給我們路走了，可這霧啊，反而把原本能看得到的東西都給遮住了。田田——你知道我現在心里頭想的是什么嗎？”

    “沒有最惡心，只有更惡心。”

    “哈哈哈哈！”夏東溪大笑，“田田，最懂我的還是你！”

    “走吧——”葉田田看著夏東溪的肩頭，繩卷在他的肩頭晃蕩，只剩下了一小半。“這東西用完，我們也就和這片霧外面的世界，徹底斷了聯系了。”葉田田轉身，當先走出。

    第三根簽標終于也釘入了土里。

    夏東溪把繩子的端頭繞上去，打結系緊。做完這些，他回過頭，視野里一根麻黃色的繩索緊貼地面，雖然纖細，但繃得筆直。麻繩的邊上是那個當兵的的腳印，接下去——陪伴他們兩個的就只有這腳印了。

    霧氣沉沉。

    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