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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國之利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6

分卷閱讀36

    室。四面都是玻璃,醫護人員穿著防護服,頭戴面罩,噴筒中噴出滅菌噴霧。

白色噴霧消散,醫務人員拿走他的衣物和隨身品銷毀,消毒室頂的噴頭淋灑消毒液體。他裸露的上身肌rou間新傷舊傷夾雜,新鮮的傷口仍在滲血,強力水柱沖洗,深紅變成淡紅滴落地面。

沈漢直直地立在玻璃窗外,他和沈霄都不是第一次被送到這家醫院。但每一次都是獨自養傷,他們兄弟從來沒一起執行過任務。

戰爭時期任務疊著任務,互相聽說受傷了在養傷,也就是暗自祝禱對方安好,沒有時間沒有辦法去陪伴。

所以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哥受傷,第一次親眼看見沈霄掙扎在生死邊緣。

看血脈至親命懸一線,甚至比自己命懸一線更艱難。

他看見沈霄的疲憊和傷痛,他的哥哥不再是無堅不摧的。

這個認知讓他訝然,卻不知道是訝然“我哥居然不是無堅不摧”還是“我居然到了三十歲還在崇拜我哥”。

他聽見腳步聲,不必回頭,玻璃上映出人影。醫生與守衛都敬禮,衛敏存停在他身后。

沈漢沒有向衛敏存致意,此刻他們沒有軍銜高低,站在這里不過是兩個關心沈霄的人。

沈霄像有一根無形天線,在強光的消毒室內猛然揚頭。身體赤裸,水流沖進他的眼睛,從他頭發里流出,但他看的確實是衛敏存的方向。

醫務人員為衛將軍打開傳聲器,室內強勁的水流聲涌出,不多時,沖洗時間到,水流停住,只剩水滴一滴滴落在沈霄肩背的肌rou上。

“活下去。”衛敏存開口。

沈霄精疲力盡卻不以為然地牽動嘴角,傳聲器里只有他忍痛呼吸的聲音。

衛敏存加重語氣,“……這是命令。”

沈霄甩落水珠,目光像釘子釘向衛敏存,明明赤身露體,狼狽落水,卻驕傲如一個皇帝。

“屬下盡量。”

凌晨時分,沈漢手臂撐著大腿,坐在醫院長椅上。

他身材高大,穿著制服軍靴,如果不是在軍部直屬醫院,早已成為年輕的護士和女病人的目光焦點。此刻他卻能獨自一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外,在一整夜的緊張疲勞后終于放松。

他閉起眼,合上眼簾才感覺到眼睛干澀,一合上就不愿再打開,只想陷入黑暗好好睡一覺。

但不行,這一夜發生的種種讓他的感官重新回到備戰中最敏銳的狀態,嗅到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的影子都不得安寧。

有人來到他面前,沈漢張開眼。

年輕人站在他面前,換了一身軍裝襯衣,在破曉以前最黑暗的時刻,襯衣白得像陽光。

“我打擾您休息了?”那雙水潤的眼睛里有些自責。

沈漢搖頭,恰好相反,他需要看見莊燁身上的光。卻沒有站起身。疲憊還占據著他的身體。

莊燁遞出一個儲物牌,“我請莫少校為您拿了備用的衣物,天快亮了,您大概想洗漱一下……還有什么事是我能為您做的嗎?”他小心地在沈漢身邊坐下,“比如……通知伯母?”

這當然是一件旁人猜測中非常棘手的事,告訴一個母親他的兒子生死未卜。這件事會加倍地困難,如果承擔告知責任的人是這位母親的另一個兒子。

沈漢深深吸一口氣,然后就像恢復一些精力,“我已經留過言了。”

“……這一定很不容易。”莊燁低聲說。

“不,”沈漢到此時還不愿悲傷,甚至看著他一笑,“我告訴她兩個好消息:昨夜,她的兩個兒子都做了他們認為對的事;并且經歷昨夜,他們都還活著。”

第三十九章

他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莊燁眼眶酸澀,忍不住眨去眼里的濕潤。

年輕人微微低頭,挺直背,并起雙腿,認真地坐著,沈漢卻靠向長椅靠背。

他們一前一后錯開,莊燁心頭壓著一些沉重心緒,卻因為在沈漢身旁感到安心。聽沈漢的問話打破寂靜,“很失望嗎?”

莊燁一怔,沈漢分明閉著眼。閉著眼的男人說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一片紛亂。

“……我對自己很失望。”

“難道你對你的軍部,你的父親,甚至軍人這個職業,不失望嗎?”

“您怎么會這樣想!我怎么能——”

“我能理解莊總指揮。”

莊燁愣住。

“今夜主張進入軍事管制的都是北方派的人,北方派的積極應對顯得南方派過分謹慎保守,說得難聽一些,軟弱無力。但是你的父親,莊總指揮,他生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進入軍事管制’對他們那個時代的軍人來說,有完全不同的意義。”

那一代軍人出生在一個極度反戰的年代,從小到大聽說的是發動戰爭的人多么罪惡,無辜的人們怎么在戰場上枉死,軍人承受民眾的懷疑和反感是理所當然。

怎么能要求那一代軍人支持一個國家的首都,在情勢未分明的情況下直接被軍方接手?

莊燁沉默。

沈漢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對軍人這個職業失望,我曾經對這個職業失望——不在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殺人這件事,不知道你是怎樣。第一次殺人以為我會記得那個人的臉很久,甚至有一輩子的陰影,但那張臉在我記憶里居然很快就模糊了,因為馬上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多得記不住,我唯一剩下的感情是慶幸:還好,死的不是我。”

“我真正對這個職業失望,是在安歌洛洲革命后。”

“為什么?”莊燁說,“雖然他們的革命沒能成功,但是我們幫助他們發起革命,那一次革命是正義的。”

“奴隸組成的起義軍攻破總督府,燒毀官邸。但他們沒有把武器指向貴族,反而指向平民。”沈漢停下,莊燁分辨得出,他已經無法繼續,不能再回憶下去,只能快進到結尾。這個總是鎮定自若的人失去鎮定,望著自己,“到最后,安歌洛洲高墻城堡里的貴族們沒有一個喪命,暴亂中卻有數以千計的平民死在起義軍手里。”

莊燁在那雙坦然的眼睛里看見傷痛,他能想象這是怎樣的煎熬。焦躁和痛苦像冰冷的毒藥在血管里擴散,為什么他不知道這些?聯邦怎么會讓民眾知道這些。如果不是聯邦輸出革命,鼓動一場不成熟的起義,起義不會變成暴動,在這場暴動里死去的平民和那些殺死平民又被帝國軍隊殺死的起義奴隸,他們的死某種意義上是聯邦的責任,是沈漢和其他執行任務的聯邦軍人的責任。

今夜發生新都的恐怖襲擊是帝國對安歌洛洲起義的報復,兩個國家的當權者制定策略,軍人作為國家機器執行命令,但遭受折磨,承擔最慘痛后果的是兩國的平民。

莊燁模糊明白沈漢想告訴他什么,他的家庭把他保護得太好。他不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