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是因為這一世的自己帶了記憶，所以才帶了復仇的怨恨與殺氣？

見慕容復驚疑不定，西門吹雪繼續道：“不過你的殺氣已淡了許多。似乎自那日你從少林密道中走出后，殺氣就一直在變淡。你在密道中......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慕容復沉思片刻，誠實回道：“確實。”

“......和宮九有關？”

慕容復完全沒有猜到西門吹雪會突然提到宮九，不由失笑道：“和他有什么關系？”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隨便提一下而已?！?/br>
慕容復笑笑，也不在意。

一時間，周圍又安靜下來，竟只有風吹花落之聲。

在這樣岑寂的氛圍里，慕容復長嘆了一口氣。

“我在密道里遇到了幻境，看見了許多以前的事情?！?/br>
西門吹雪沉默不言，靜靜聆聽著慕容復的訴說。

“我在幻境里看到了我的家人，還是以前的模樣，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說話，安慰我，擁抱我?！?/br>
“那個幻境太逼真了，我差點就出不來了，甚至也想過，就算是死在里面也好?！?/br>
“因為我的家人已經死了，如果不是因為幻境，我已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西門吹雪抬頭看了看面色突然有些憔悴的慕容復。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陪這人前往姑蘇，去找原來的那個慕容復報仇時，這人干脆利落的那一劍。

冷靜果斷，還帶著極重的殺氣和極深的怨恨。

——怎么能不恨呢？

所有他愛的人都被殺了。

而那個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仍然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然而慕容復的憔悴卻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令他舒心的事情，竟倏忽翹了翹嘴角。

“但是在那個幻境里，我卻突然想到——”

“人都是要死的。”

“活著的時候，愛也好，恨也罷，最終都是要煙消云散的。無論你做什么，都留不住的?！?/br>
“還不如就放任他們離開好了，讓他們只活在我的記憶里，就像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也會活在某個人的記憶中那樣......”

從容而生，從容而死。

不必刻意挽留，因為相遇本也不只是為了永不分離。

慕容復說完這話，突然抬頭望向了西門吹雪。

他一向平靜而無甚波瀾的眸子里，似乎落滿了風中飄揚搖擺的落英，如斯絢麗，竟讓西門吹雪一時失神。

“你我好友一場，”慕容復輕聲道，“我若死了，你也會記得我的罷？”

西門吹雪抿唇看他，片刻才道：“當然?！?/br>
這兩個字擲地有聲，竟如同誓言。

慕容復微微嘆了口氣，笑道：“得君之諾，死而無憾了。”

直到這一刻，慕容復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

他在這個世上，也早已不是孤單一人了。

方止煙、墜兒、阿黃、獨孤洛、逍遙子、逍遙門內的同門、甚至是他尚且存疑的秦浮。

還有眼前的西門吹雪。

可堪共死者眾，亦有愿與之同生之人。

他哪里還能坦然地將生死置之度外，像剛來這里時那樣時刻準備著與狗皇帝玉石俱焚呢？

慕容復無奈，一切還真的要從長計議了。

他正糾結著以后的事情，百花樓的窗戶處卻突然探出了一個腦袋來：“喂——蘇筠！西門兄！花兄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點心，你們要不要嘗嘗啊？”

兩人皆回頭望去，這呼喚之人竟是之前還在睡懶覺的秦浮。

秦浮一手推窗，一手還在往嘴里塞著百花糕，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見兩人已經聽到了他的呼喚，便立刻轉回身與陸小鳳搶點心去了。

慕容復不由失笑，低聲道：“還真有點想不出來，這人若有朝一日，真的現出了壞人的模樣，會是怎樣光景。”

西門吹雪當先一步走向了百花樓，淡淡道：“那就先不要去想了，來日再議也不遲?！?/br>
“也對?！蹦饺輳涂粗鏖T吹雪的背影，暗自笑著搖了搖頭。

然他剛想前行時，卻只覺后背一涼，這涼意突如其來，且目標及其明確，就連走在他前面的西門吹雪都沒有發覺。

慕容復迅速回身，抬掌止住了這涼意，手心張開時，里面已多了一個指節大小的竹筒。

他邊走邊打開這竹筒，里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書了幾個字——

“小公子無礙，近日便可與公子團聚?！?/br>
細細地又將這這條看了好幾遍，慕容復多日來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來。加快腳步，追上了前面的西門吹雪。

第三十九章

自那日從唐門離開后，慕容復便一直擔心著與他們分散的獨孤洛。

方止煙去世前已告訴了墜兒，獨孤洛無恙。只是雖說無恙，但見不到人總歸讓他不安。

好在他還是有盟友的。

宮九派來的人十分靠譜地從逃亡的唐門子弟手中帶回了獨孤洛，而且應該很快就可以和慕容復團聚了。

放下了心中的重擔，慕容復輕松了不少。但當他看到屋內喧嘩的景象時，還是忍不住一瞬頭痛。

“你們在干嘛？”

屋內的景象簡直可以用“雞飛狗跳”四個字來形容。

一盤點心被秦浮和陸小鳳兩人搶來搶去，桌子椅子來回摩擦。

花滿樓安靜地坐在這場風暴的中心處，十分淡定。

慕容復湊上前問詢：“他們兩個怎么了？”

西門吹雪亦拉開椅子，在兩人旁邊坐了下來。

花滿樓眉眼彎彎，笑得溫和極了：“他們呀……可能是瘋了吧。”

慕容復：“......”

西門吹雪：“......”

秦浮和陸小鳳一直爭搶到盤中最后一塊點心都沒有了，才勉強安靜下來。

秦浮揉了揉塞滿了點心的鼓鼓臉頰，支吾不清道：“都樣你萌快點了，你萌都不來。”

慕容復忍俊不禁道：“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