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鄭文軒，你就是個騙子。”

林沛然的心都涼透了，“耍我真的很好玩兒嗎？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玩物？備胎？興致來時召之即來，沒興趣時揮之即去？”

鄭文軒慌了：“不是、你在說什么？我沒有騙你什么……”

鄭文軒于是就被打了雞血，佯怒沖他哼哼，“林沛然你學(xué)壞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

等掛掉語音，房間里又恢復(fù)平靜，林沛然坐著不說話，一扭頭看到櫥窗的玻璃上照出來的自己，形容枯槁。

他看了很久，忽然站起身，去給陽臺上的綠蘿續(xù)了水。

腐朽的根莖在水里泡得一半發(fā)黃一半發(fā)黑，它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林沛然還是舍不得把它處理掉。

姚樂陽打了個哈哈：嘿嘿嘿，完結(jié)了放個假嘛，你懂的！

林沛然一看就知道她沒說實話，你我還不知道？別說讓你斷網(wǎng)大半個月，斷網(wǎng)三天你就要炸了……我靠，你不會是躲起來去給情緣千里送了吧？！

……姚樂陽差點一口老血噴屏幕上，送你個球球！我情緣在哪兒我都不知道呢好嗎（o゜Д゜）o！

林沛然笑了笑，難得心頭輕松，你又卡文了吧？我現(xiàn)在在外面，得等回去了再跟你頭腦風暴。

姚樂陽那邊連發(fā)了一串兒比心的嘰崽表情，莫得問題！果然還是花間爸爸待我親！！

這本是他應(yīng)得的懲罰，卻致命得叫人絕望。

鄭文軒打開冰箱，習慣性地想要拿點酒來喝，卻發(fā)現(xiàn)冰箱已經(jīng)空了。

他頹然跌坐在房間里，忽然就自顧自地開始笑。笑中帶淚。

他最愛的那個人，他想與他白頭偕老的那個人，他想陪他踏遍世間美景、看遍人間百態(tài)的那個人……

從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這么現(xiàn)實？可世界本就是這樣，愛情又不能當飯吃。”

鄭文軒真的有點動氣了，“林沛然，你把我當成你的腦細胞嗎？還是提款機？無事不登三寶殿？”

林沛然笑了笑，“都是成年人，利益至上，何必非要戳破呢？”

“……”

“……對不起，”林沛然嘆了一聲，“說了有點過分的話。但我就是這么個人，你早點看清楚也好。”

恐怕以后也找不到他了。

姚樂陽破涕為笑，“禍害遺千年，我命硬著呢！”

科室的門開了，前面的患者一臉痛苦的走出來，林沛然抬頭望了望，站起身來，“不說了，我要上戰(zhàn)場了。”

“？什么戰(zhàn)場？？”姚樂陽不解。

林沛然輕聲笑了笑：“保密。”

他眼前鋪天蓋地充斥整個空間的，都是從林沛然的軀殼里噴涌出來的、一種無聲的撕心裂肺、無痕的肝腸寸斷，和無邊的絕望。

這絕望，有如心死。

*

2019年3月某日。

安能與君相決絕，免教辛苦作相思。

他內(nèi)心從未如此平靜，感到很愜意。

他跟白玉講：“中學(xué)的時候，原總天天給我們灌雞湯，那時年少不懂，覺得校訓(xùn)和雞湯簡直有毒，莫名其妙的，前言不搭后語。”他望著殘陽，目光清潤，“但現(xiàn)在想想，確實還是挺有道理。”

他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語聲堅定又溫柔，比三月的春風更暖。

“你要相信，生活明朗，萬物可愛，人間值得，未來可期。”[注]

……

“……那地方還有點擠，明天……我?guī)闳タ纯础！?/br>
……

晚上，林沛然把自己的筆記交給了白玉。

白玉看完之后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刪掉了鄭文軒的聯(lián)系方式，把他拉黑了。

作為秘密的交換，他從主臥室抱來了一個箱子。

白玉知道，他這是在隱藏自己的弱點，好令他表面上看起來不要過分凄慘。

他的大限快到了。

白玉幫著林沛然挑選全國旅游勝地的游客返圖，截掉微博水印，然后發(fā)在他的朋友圈里，隔個三五天就換一處地方，造成一種他在滿世界旅游放松心情的假象。

雖然林沛然本人沒有出鏡，可他通訊列表里的朋友們，都以為他過得很充實，甚至羨慕這樣自由無拘的他。

也包括鄭文軒在內(nèi)。

因為不只是病理會疼，就連治療手段，也能讓人分分鐘疼到升天。

林沛然感到說不出的疲累，特別特別累……這種疲累感是身體、精神、情感三重疊加的，持續(xù)的極度疲勞，就算休息充足，也完全不會得到任何改善。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無窮的勞累感中睜開雙眼，如同沒有休止符的酷刑。

林沛然一方面為這種痛苦感到麻木，一方面又深深懷疑自己還能撐到什么時候。

一個人，遠比任何能夠想象的難都要更難。

第三十一章

他不知道。

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為之生活、為之奮斗的目標，甚至有一瞬間，覺得活著這件事本身都失去了意義。他陷入深深的迷茫，身邊的一切都虛幻起來，顯得那么的不真實。

是啊，他和林沛然三年同窗，兩年同伴，五年磋磨，人的一輩子，能有幾個五年……他是一往無前的戰(zhàn)士，自以為扛起了鐵血炮火，頂住了淋漓現(xiàn)實，卻忘了身后的人在漫長的等待里，會不會十年如一日的一如往昔。

他忽然之間明白了林沛然當年的感受。

那時候他沒有任何理由地、倉促地將他推開，將他拋棄，林沛然那時的難過，比之他如今，怕是更要痛苦數(shù)倍吧？

再回過頭看自己的筆記的時候，林沛然恍然發(fā)現(xiàn)，他最近記下的東西，好像有什么不一樣。

他雖然不算那么樂觀，卻也從來不是特別悲觀的人，他熱愛生活，熱愛生命，可對比筆記前后的文字，他一瞬間就意識到，這字里行間快要溢出屏幕的喪氣，令他錯覺自己是不是正在從心底放棄“求生”這件事。

是的，最近好像對什么事都慢慢變得漠不關(guān)心了，就連被他視為至為重要之人的鄭文軒，他的反應(yīng)都淡漠起來。

不止淡漠，還消沉、懶散、斤斤計較……

林沛然驚出一身冷汗。

“現(xiàn)在的你，真正開心嗎？”白玉問。

林沛然唇角噙著笑意，好似在品著什么散不盡的余味，“嗯。”

他說，“其實，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這世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