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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邊說邊抱著兒子晃悠,初為人母的光輝像春天山里的竹筍直朝外冒,蓋都蓋不住。 “冬兒,你別這么說,畢竟是自家姐妹。”我試圖彌合孟冬meimei與暮春jiejie之間看不見卻分明存在的鴻溝。 “暮春jiejie已經(jīng)瘋了。”孟冬說。 我驚愕地看著孟冬。 “你真不知道呀!”孟冬說,“宮里不止一個人看見她深更半夜不睡覺光著腳在花園里走來走去,腳磨破了都不知道疼,嘴里還念念叨叨的不知說些什么,有人來也不回避,問她什么也不答,像夢游一樣眼睛卻是睜著的。這不是瘋了是什么?皇后娘娘已經(jīng)讓人把婉妃的名牌都撤了,就是不許暮春jiejie再侍寢了。嗨,其實撤不撤的只是形式,陛下已經(jīng)一年多不見jiejie了,早忘了她了。哎哎,仲秋jiejie,你哭什么?”孟冬手忙腳亂地放下兒子。 “暮春jiejie太可憐了……”我抹著眼淚說。 “行了,別光顧著同情別人,你自己也該對陛下上上心。我剛生完孩子,不能侍寢就見不著陛下。你也不抓緊些,總讓別的妃子占了先機。”孟冬教訓(xùn)我,倒像她是jiejie,我是meimei了。 我不懂怎樣才能“抓緊些”,對于如何討陛下歡心這事,我的的確確和孟冬差得太遠(yuǎn),進(jìn)宮六年后我才第一次懷孕。在這六年間孟冬已經(jīng)生過三個孩子了,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三個孩子都健康聰明,長子尤其會討陛下歡心。孟冬也還年輕,肯定能為陛下生更多孩子。 暮春jiejie總是渾渾噩噩的,話越來越少,有時你主動問她,她也不答,只是癡癡呆呆地看著一個地方出神。太醫(yī)診治過,沒有效果。后宮的女人多,辛家的女人也多,所以放棄她是必然之舉。她成為一個被拋棄的幽靈,在夜里游蕩,不影響任何人,也沒人在乎她。只有嬸娘進(jìn)宮來看過暮春jiejie一次,是我讓孟冬向陛下求的恩典。面對經(jīng)年不見的親娘,暮春jiejie眼中無波,口中無言。嬸娘摟著暮春jiejie哭了,除了聲聲喚她“我的兒,我的兒……”,再說不出別的話來。辛家通過嬸娘的描述確知了暮春jiejie的境況,從此不再打聽她的事,全當(dāng)她死了一樣。 孟冬一貫不喜歡暮春jiejie,我卻總放不下她。在我的記憶里有個模糊久遠(yuǎn)的瞬間:我還是個奶娃娃,一個笑靨甜美的女孩親吻我的臉頰,還把鮮花擱在我頭上。然后,有個很像嬸娘的聲音說:“春兒,你別逗秋兒,她還小呢。”接著是女孩“咯咯咯咯”的笑聲,“秋兒真乖,jiejie喜歡秋兒。”我固執(zhí)地相信,這個片段曾經(jīng)真實地發(fā)生過,那個女孩就是暮春jiejie。她不是生來就冰冷的人,一定是什么讓她寒了心。 我每隔幾天都會去暮春jiejie的住處坐一會兒,跟她說幾句話,哪怕她鮮少回應(yīng)我。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暮春jiejie處。入了夏,天很熱,說幾句話就覺得口渴。暮春jiejie提起桌上的茶壺,緩緩地斟滿兩個杯子,一杯送到我跟前,另一杯當(dāng)著我的面飲盡了。我也一飲而盡,嘗出是梅子茶,心中喜悲交加。喜的是,暮春jiejie能看出我口渴給我斟茶,必不像她們說的是個徹底的瘋子,或者,就算jiejie瘋了,至少她還記得疼愛我;悲的是,宮里拜高踩低、趨炎附勢,連正經(jīng)茶葉都不供給暮春jiejie了。梅子茶是小時候在辛家,孩子們摘了梅子做著玩的,又酸又澀,雖然解渴,根本談不上好喝。想是花園里的梅子都被暮春jiejie撿回來了。 有淚涌上來被我費力壓住。“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jiejie。” “秋兒……”她喚我。 難得暮春jiejie要對我說什么,我立住,滿懷期待地看她。她先看看我的臉,再看看我的肚子,眼神空洞凄然,許久之后淡淡道:“沒什么,你懷孕了,要注意身體。” 我欣喜地答應(yīng)著,心想這番堅持果然對暮春jiejie有益,她愿意主動說話了。 當(dāng)晚我流產(chǎn)了,一個五個多月的死嬰從我身體里娩出來,她們告訴我是個男孩。陛下沒來,只讓內(nèi)宮總管送來些補品。皇后娘娘來了,安慰我?guī)拙渚妥吡恕V挥忻隙恢迸阒遥薜盟廊セ顏怼?/br> 太醫(yī)說:“和妃娘娘前幾天剛診過脈,平穩(wěn)得很,不應(yīng)出問題,難道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 我想起那杯梅子茶,和暮春jiejie沒頭沒腦的話。 “查,必須查,嚴(yán)查!”孟冬跳著腳指揮。 “別查了。能查出什么?”我勸阻,“不怪別人,只怪我沒那個命。” 我咬定自己沒吃過任何不該的東西,讓流產(chǎn)一事不了了之。我不堅持,陛下、太醫(yī)、皇后娘娘和諸位妃子都樂得不管。 嫻妃忍不住又陰陽怪氣了幾句:“要不說傳言多是夸大其詞呢,都說辛家的女兒好生養(yǎng),怎么盡愛流產(chǎn),比別家女兒還不如。”邊說邊拍拍她身邊的大公主。 孟冬瞪了嫻妃一樣,嫻妃不敢得罪她,忙圓道:“是jiejie說錯話,忘了淳妃meimei的大功勞了。” 梅子茶的事我沒跟孟冬說,怕她鬧出來,讓別人看我們辛家的笑話,不過,我終究要向暮春jiejie問個明白。 “梅子茶里有什么?”只有我倆的時候,我問暮春jiejie。 “墮胎藥。”暮春jiejie木木的說。 “jiejie為何要害我?”我強壓著淚問她。 “不是害你,是救你。”她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jiejie,你是真的瘋了。我不會再來看你了。”我丟下這話就走,心里卻還想著,只要jiejie你喊我一聲,跟我道一句歉,我立馬就原諒你。然而,什么都沒有。 在那之后幾年我都沒有再見暮春jiejie,也沒有再懷孕。孟冬也沒有,盡管她依舊得寵。 一天半夜,我被推醒,朦朧的黑暗中站著個女鬼。我欲尖叫,女鬼適時捂住我的嘴。 “秋兒,是我。”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熟悉因為是暮春jiejie,陌生因為聲音分明是清醒的,不木也不瘋。 “你怎么……”我當(dāng)然想問,卻被她打斷。 “什么都別說,先跟我來,有重要的事,腳步輕些。”暮春jiejie帶我避開外間已經(jīng)睡著的宮女,從后門穿過花園,進(jìn)入另一個后門。我辨認(rèn)出是孟冬的住處。 “噓——”暮春jiejie在我耳邊說,“無論看到什么,千萬不能出聲。” 我倆躲在暗處,見證一場謀殺。在皇后娘娘的指揮下,四名內(nèi)侍按住孟冬,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木桶里裝滿了水,孟冬倒立著,上半身被浸在桶里。孟冬掙扎得很厲害,四名內(nèi)侍的衣裳都凌亂了、打濕了。皇后娘娘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漠然地看著。我聽見她說:“怎么還不死?辛家的人果然頑強啊。” 我不能再看下去,我要救孟冬,剛想往外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暮春jiejie坐在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