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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賞賜給遠行的愛子,寬大的馬車里鋪著地毯,擺著炭爐。我、七月和南炳璘圍爐而坐。馬車都跑出了京城,南炳璘的眼淚還沒止住。七月也陪著他哭,凄凄哀哀地模樣見之心碎。我偏哭不出來,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愣愣地傻坐著。于是,除了“丑八怪”,南炳璘又給我加了新的綽號——“木頭人”。 謨剌國把南炳璘安置到極北處的拓州。掌管拓州的是一個叫詮斫的謨剌貴族。詮斫有兩個弟弟都死在和朝廷的戰場上,所以他沒有絲毫讓南炳璘在此享福的打算。當然,詮斫也不至于隨便就把重要的人質弄死,只是在勢力范圍內讓我們吃些苦罷了。詮斫在一處荒僻的地方給南炳璘找了一間石頭房子,給了五只羊、五頭牛,還有一些種子。房子周邊有草地可以放牧牛羊,房前屋后也可以開墾成農田,不過拓州苦寒,大地一年有六個月被冰雪覆蓋,能種的東西不多。于是,養尊處優的二殿下背井離鄉開始學習勞作。詮斫很懂怎么折磨人。他會按時提供糧食、衣物和炭火,但分量總是差一些,讓我們三人不飽也不暖,卻偏偏餓不死也凍不壞。南炳璘每天都在咒罵抱怨,七月每天都哭哭啼啼。 熬過了第一個漫長的寒冬,春天在五月才終于到達拓州。七月卻忍不住離開了。到拓州的第二年,七月當了詮斫的小妾。事情從何時開始的,我和南炳璘都不清楚。七月柔弱,南炳璘舍不得讓她多干活,他負責放牧牛羊,我負責種地墾田,七月留在石頭房里做做針線。想多收些吃的,就得多墾些田地,所以我和南炳璘白天都離石頭房很遠。若不是那天突然來了狂風暴雨,我倆提早回來,也不知道七月和詮斫會在石頭房里私會。屋外風云激蕩,屋里被翻紅浪,七月的嬌聲吟哦聽得我面紅耳赤,南炳璘的臉卻白了。 “啪——”南炳璘一巴掌打在七月嬌嫩的臉頰上,罵道:“水性楊花的賤/人——” 七月哭著縮進被子里。 “啪——”詮斫示威一般赤條條地站在南炳璘面前,抬手給了這位敵國二殿下一巴掌。下手可不輕,南炳璘的半張臉立馬紅腫起來。 我急忙沖過去,像老母雞護幼崽一樣擋在南炳璘身前,狠狠地瞪著詮斫。 那天,詮斫不緊不慢地穿好衣服,索性直接把七月帶走了。走的時候,七月朝南炳璘行了個禮,哭著說:“七月對不住殿下。可,十年太長了……”南炳璘也不看她,不等她說完就不耐煩地揮手攆她。此后,我倆再沒見過七月。 七月走后,南炳璘消沉了一陣子,然后,他對我的態度有點兒不一樣了。他不再叫我“丑八怪”、“木頭人”,而是像家人一樣喚我“姣娘”。他又重新睡在了床鋪里側。原本,我們像在京城時那樣,各蓋各的被子,不知從哪天起,兩床被子被疊加在一處,我和他躺在了一個被窩里。有時候早上醒來,我發現他正用手臂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頸窩里。在拓州待久了,我經常會忘記我和南炳璘原來是殿下和王妃,我會覺得我倆本來就是一對平凡夫妻。 在拓州的第四個冬天冷得出奇,連詮斫也抱怨那是從未經歷過的酷寒。南炳璘病了,發著高熱躺在床上幾天都起不來。門外是一望無際的雪原,這間孤獨的石頭小屋在冬天里顯得格外寂寥。 “姣娘——”南炳璘喚我,“日日夜夜只有風聲,你唱個歌給我聽吧?!?/br> 我把發涼的手擱在他發燙的額上,沖他笑笑,清清嗓子,唱道:“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這是什么曲子?”南炳璘問。 “這是白樂天的啊。”我說。 “既然名為,不該是悲悲戚戚的調子嗎?怎生得這般境味悠遠?”南炳璘問。 “因為真正的‘長恨’并非悲痛,而是難忘。漫漫余生,一旦難忘,便是至苦?!蔽艺f。 南炳璘看著我,若有所思。我以為他還在想,他卻轉而說道:“姣娘,我想好了,回去以后,就封你為‘勇妃’”。金冠親王的正妃是有封號的, 我打量他不懷好意的笑臉,警惕地問:“哪個字?” “當然是勇武的勇啊,哈哈哈哈——”南炳璘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我就好好勇武勇武——”我揮著拳頭作勢要捶他。 “姣娘饒命……饒命啊。我說錯了,是永結同心的永?!蹦媳U笑著說,那雙愛流淚的眼睛里水汪汪地映出我的臉。 他把我的手擱在唇上吻了一下。我忽然覺得自己也像發燒了一樣全身發燙。 我實在不習慣這種感覺,于是故意噘嘴大聲控訴道:“成婚那天,你讓我在地上睡了一夜,我還沒報仇呢?!?/br> 南炳璘眨眨眼,說:“你知道那天我心里在想什么嗎?我想,娶了這么丑的女人,肯定生不出孩子來,我要斷子絕孫了。想到這么凄慘的情景,還哭了一鼻子呢?!?/br> 我忍不住笑了,說:“你哭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早打上呼嚕了。”南炳璘也故意噘嘴大聲控訴著。 “嘻嘻——” “哈哈——” 雪原上的石頭小屋里笑聲不斷。 嚴酷的冬季終于過去,第五個春天竟格外溫暖。石頭小屋里來了幾個意外的客人,他們是皇室衛隊的成員——朝廷中最優秀、最忠心的武士。隊長告訴我倆,朝廷已經備戰完畢,之前的和平契約即將作廢,他們奉了皇帝的密令潛入拓州,在開戰前把南炳璘帶回去。 “我們隨時可以走?!甭犝f終于可以回家了,南炳璘激動得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放了。 隊長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說:“殿下,屬下接到的旨意是,將殿下安全帶回。” “什么意思?”南炳璘意識到隊長話里有未盡之意。 隊長不說話,只用復雜的眼神瞅瞅我。南炳璘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明白了。他們打算只帶南炳璘,不帶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不能把王妃留下!”南炳璘堅決地說。 “殿下,”隊長跪在南炳璘面前急切解釋道,“拓州到邊境太遠。王妃是女子,不方便隱藏。屬下沒有把握保證殿下的安全?!?/br> “那我也不走了,大不了死在這兒!”南炳璘跟隊長賭氣。 隊長急得滿頭大汗。 我也想回家??!而且,南炳璘跑了,詮斫可能會殺了我泄憤。留下來,兇多吉少??墒?,戰事一起,謨剌人肯定會殺了南炳璘。我看著南炳璘,心想,要么兩人都得死,要么還有一個能活。罷了!罷了??! 我板起臉對南炳璘說:“我去看看外面的牛羊,待會兒回來的時候,別讓我再看見你!”我朝隊長點點頭,走出了石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