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4
皇兄做的動作。小茨,是我兒子的名字。因為他不是汲偲的兒子,所以我叫他小茨,而不是汲茨。這很容易被理解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昵稱,進而讓人忽略了我想隱藏他身世的意思。 “今天沒有頭疼。”皇兄按住我的手指,順勢握住我的手,把我攬入他懷中。“阿惠,天氣涼了,你的肩膀有沒有疼?”皇兄一只手伸進我的衣領,擱在我左肩上輕揉。 我享用著他手掌上的溫度和言語里的關切。“皇兄,這些傷早就已經不疼了。” “可我會心疼。我不敢想,你那么瘦弱,是怎么忍下來的。” “皇兄,謀逆者都關在青獄里。汲偲也快死了。只要皇兄能好好的,我受再多罪也無怨。”我將嘴唇貼近他,喁喁細語,希盼能順便得回一個吻。 皇兄的手指順著我的左肩滑下,在后背游走,這是極曖昧的動作,因為背脊是敏感之處。可惜,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一個三十一歲的女人雖非妙齡,但若是公主,也該風韻猶存吧。可如果我把衣服脫/光,少有男人愿意多看我一眼,避之唯恐不及,因為我的身上從腳踝至脖頸遍布傷痕,沒有一塊好rou。當過行刑官的人能分辯出,這些傷痕有燙烙的、有鞭打的、有刀剜的,甚至有啃噬的。這些傷痕都是汲偲給的,十三年婚姻,他一天也沒忘記折磨我。我能活下來,還能生下小茨,堪為奇跡。我的身體已經麻木了,被屏蔽的不止痛覺,也有撫慰。若不是為了皇兄,我肯定早就尋個法子自我解脫了。汲偲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是沒有在謀反之前殺死我,而只是鎖住我。我撞折了左肩,從鐵鎖中掙脫出來,給皇兄報了信。 “阿惠,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所以才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我萬死不能贖罪。我對不起你,阿惠。”皇兄不常提起那件事,一提就忍不住哽咽。他是在后悔嗎?我可從沒后悔過。 “皇兄,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只要你能一直一直愛我,我就什么也不怕。”我用力抱他,朝他索吻,用我還有知覺的嘴唇汲取他的溫度。他卻扭頭避開我。 “皇兄不愛我嗎?”我問他。 “這是錯的!”他有些激動。 “愛有什么錯?”我才不管,如果只在意對錯,那我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錯的。 “阿惠,”皇兄嘆了口氣,終于還是抱緊我,把吻印在我唇上,“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有超越兄妹的關系。”他不忘再囑咐一句。 “好的,皇兄。”哪怕你讓我去闖閻羅殿,我也毫不猶豫。 汲偲要死了,我得去見他,讓他的死帶走我所有的恨,否則陰陽兩隔,我找誰去算這筆賬? 汲偲被鎖鏈縛住,躺在青獄的青磚地上。一道加粗的鐵柵,將他密密地困住,讓我很安心。這個男人曾經勇猛如虎,眼下只剩了半條命,可我還是有些怕,因為與他有關的傷痛太多、太深,幾乎將我馴成驚弓之鳥。 我極力用強勢的言語為自己壯膽:“汲將軍在青獄里只熬了三日就不行了嗎?我在你手上熬了十三年呢。” 汲偲瞇起眼看我,血污糊住了他的眼皮。我猜疼痛也模糊了他的視線,那種恍惚的滋味我很清楚。 “汲偲,明天你就上刑場了,以謀逆大罪當眾處死。你罪名昭彰根本無需審問,在這兒對你用刑不過是我發泄私憤,報復你對我的折磨,你不會不明白吧。”我對他說。 “呵呵呵——”聽了我的話,他忽然笑起來。笑會牽動傷處,引來更多疼痛,所以他只是低聲淺笑,不是我熟悉的放肆大笑。“云雨無情呵!阿康,你我皆然。你對我無情,他對你也是一樣。”他咧著嘴說。康惠是我的名。皇兄喚我阿惠。汲偲喚我阿康。 “哈哈——”我也笑了,因為當真好笑。“情?你也配說這個字嗎?”我瞪著他說。 汲偲掙扎著站起來,因為腳趾斷了站不穩當,只好倚住鐵柵。他和我的距離一下子近了不少,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汲偲盯住我,不知是恨還是疼,咬牙說道:“我早知道你是他的間諜、人質,可我到底舍不得殺你。你的心從來不在我這里。折磨你只是提醒你,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唯一應該依靠、效忠的男人!他有什么本事?憑什么我就不能取而代之?”他大概是支撐不住,身體搖晃了幾下,鐵柵碰到他的傷處,他大口喘息了一陣,語氣略略和緩了幾分,說:“我在賞花宮宴上對你一見傾心,那時你十六歲,溫婉淑靜,美如春花。”他瞳孔發紅,野獸一般。我不禁又后退了一步。“我讓你疼,你便讓我疼。說來說去,你這狠勁還是學的我。”他說到此處竟又笑了。 我一時不知作何言語。汲偲慢慢躺回地上,憑他的傷勢,能動已是硬氣了。 “小茨死了,不是我的安排。”我說。小茨死在密室的鐵籠里,脖子被利器劃了道口子,等我趕到時,血已經流盡了。 “小茨是個好孩子,卻不該出生。”汲偲說,“你那個皇帝哥哥是容不下小茨的。” 青獄的密室除了我,只有皇兄能進。誰殺了小茨,確實一清二楚。“因為皇兄不知道小茨其實是他的孩子。”我辯解道。 “他若知道,更不會手軟。”汲偲嗤笑道。 “就算皇兄讓我親手殺了小茨,我也會照辦。”我挺起胸膛鄭重地說。 “阿康,夫妻一場,我贈你句良言吧。”汲偲說,“你替他做了太多骯臟事,他早晚要殺你的。” “皇兄若殺我,我便讓他殺。”我認真地說。 “呵,我才不信——”汲偲冷笑道。 我上前兩步,把臉湊近鐵柵,直視著汲偲的眼睛說:“青獄頂梁上雕的青龍是鎮魂用的。那條青龍的嘴上有個開關。把人名配上八字寫在符紙上燒成灰倒進龍肚子里,死后魂魄就會被冥神鎖住,不再輪回。你的名字已經在里面了。可你知道第一個變成灰燼的名字是誰的嗎?”我一字一頓地說,“是‘康惠’。” 汲偲不說話了。我也不說話了。就這樣安靜了一陣。 然后,汲偲問了我最后一句話:“阿康,你為什么不能像愛他一樣愛我?” 我轉身離去,沒有答他,因為不知該怎樣回答。誰愛誰,誰不愛誰,都是前世的冤孽吧? “嗒、嗒、嗒、嗒——”鞋底踏在石磚上,聲音沒變,我的篤定也不會變。汲偲明明是個寡言的人,為什么總愛對我講許多話,哪怕我根本聽不進去。從前是這樣,現在仍是這樣。就像……就像我總愛對皇兄講那些話,可皇兄終究沒有聽進去。 “皇兄,你的痛苦和寂寞只有我懂。那些外姓的女人貪圖的都是富貴榮華,家族興旺。比起皇兄,她們更關心自己能不能當皇后,能不能生兒子,兒子能不能當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