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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是一同受過苦的同病相憐。” “太監是什么狗東西?也配同太后相提并論?” “對,我們都是狗東西,連哀家也是狗一樣的東西,才生了你這只忘恩負義的小狗崽子!今兒就一句話,要動杜春旺,除非哀家死了。否則,誰也動不得!” “母后執迷不悟,怪不得兒臣了。動手!” 侍衛們一擁而上。 殿門在我面前關上。 我聽見春旺在喊:“太后……太后……柳兒……”他的嗓音尖利,一聲弱似一聲,直到聽不見。 “放開他,畜生啊!”我哭喊著,死命地拿身體去撞門,一下一下,直到力氣耗盡,倒在地上昏過去。 “柳兒,你是我的前程、富貴,也是我的女人、親人。柳兒,你就是我的命——” “春旺,你別死,我害怕……” 這宮墻好高,似一座牢。沒有你,我真的好怕。 韋延妃的故事 宣圣,是一個在政事上乏善可陳的朝代,卻被后世文人頻繁記述于稗官野史之中,留下了數不清的離奇故事。宣圣太/祖龍興之前是在山中修行的道士,當了皇帝后,把許多鬼神方術之說帶入了宮廷。自太/祖起,宣圣諸帝皆沉迷于修仙飛升之事,煉丹的高爐火焰日夜不熄,皇宮之上騰起的煙霧氤氳繚繞,四季不散。宮外人說,皇宮是神仙居所;宮中人說,這里就是地獄。 憐月用指尖微微觸了觸兩盞玉瓶,用為難的神色朝我搖了搖頭。 “還差多少?”我輕聲問道。 “半瓶還不到。”憐月湊在我耳邊悄聲答道。 “咳咳”屏風另一邊,伍公公的幾聲咳嗽,既似無意,又似提醒。 “還有多久?”我有些急。 “大約半個時辰。”聽憐月的聲音也有些急。 “怎么辦,我實在是哭不出來了。好憐月,還有沒有新段子,講給我聽。”我不敢自恃主子,用上了央求的口吻。 “娘娘,都是您聽老了的,熟得都能講給我聽。憐月又不是說書的,哪有那么多新段子?” 怎么辦?以前我心里一急,倒能擠出幾滴眼淚來,如今這招也不靈驗了。 “咳咳,敢問娘娘好了沒有,進丹的時辰快到了,若是誤了陛下的修行,咱家可擔不起。”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了,公公稍候——”憐月一邊揚聲應著一邊朝我使眼色。我知道她是讓我趕快哭,可我真的哭不出來,一滴淚也沒有。 今天這一關必須先過去。我咬咬牙,指指桌上未完的女紅,說:“憐月,用那針,扎我頭皮。”皇帝的女人是不能自戕的,妃嬪除了因錯受罰身上不能帶傷,不得已只好在頭上下手,針尖細小,有痕跡也會被頭發蓋住。 憐月握著針,有些手抖,遲疑不決。 “咳咳”屏風外的咳嗽聲第三次響起,來不及猶豫了。憐月揚起手—— “啊——嗚——”我死死屏住嘴,還是泄出一絲痛呼。伍公公倒沒一句問詢,似乎早猜到屏風這邊在做什么。憐月刺得不淺,針尖帶上了血珠子。一股痛像條絳蟲一樣從頭皮直鉆入腦髓,疼得鼻涕都噴出來。“這過的是什么日子”,我心內一陣酸楚,眼淚瞬間沖破眼眶,開了閘門一般地淌出來,一滴一滴掉進我面前的玉瓶里。 “好了”,憐月獻寶似的把兩盞盛滿眼淚的玉瓶捧給伍公公,作揖、鞠躬、賠著小心把這位大管家送走。那廂,我已哭到力盡,歪倒在榻上,死了一般。 憐月幫我擦凈淚痕,再拿冷帕子敷在我臉上,以免發腫。我只閉著眼,一動不動,聽任她擺布。“娘娘,感覺好些了嗎?”憐月的雙手在我發間撥弄,似乎在找方才被刺的傷處。 感覺?我沒有任何感覺,除非麻木也算一種感覺。 自古后宮上位從來不易,許多時候,能爬上龍床就是階段性的勝利,甚至有人能因此一勞永逸。在宣圣朝的后宮,上位的關鍵卻不是上床。 朝政?只要不天下大亂就行。子嗣?只要不顆粒無收就好。一輩子只有一件事——修仙,是頂頂要緊的。據說這是“天意”,經由皇帝們的言傳身教,一代代下來,成為血脈以外最堅定的傳承。 皇帝是男子,修的是至陽之道,煉丹的材料皆是凝聚陽氣之物:金箔、雄黃、朱砂、龍涎、麝香、虎鞭、鹿茸…… 女子為陰,女子的眼淚為陰津,能滋潤陽氣。用新鮮的淚水送服仙丹,最能采陰補陽。這道理從何而來?中有詳述。太/祖他老人家六十六歲時得道飛升,rou身消散,無骨無骸,留下一本寶典,導引后嗣。七、八十年前的事了,我當然不得親見,只是聽說。 宣圣朝倒不大講究出身門第,妃嬪皆從民間廣選入宮,只要能合上皇帝的生辰八字就行。入了宮,再根據生辰八字按時令侍寢,好像應季的瓜果,早了晚了都不好吃,會“損傷龍體”。皇帝每天子、卯、午、酉四時須各進一回丹藥,分別從玄武、朱雀、白虎、青龍四鼎爐中取出,丹藥成分各不相同,送丹之淚也有區別。妃嬪們依生辰八字排序,經太醫診脈后,同種體質分在一組,共有“弱津、強津、虛津、實津”四組,對應著四時。每組三人,每日輪流供淚,每次須哭滿兩盞一指高的玉瓶。這十二名供淚者被尊稱為“津貴人”。據寶典所述,丹藥之力能否全然釋放,送丹之淚是關鍵:淚水不能久陳,現用現取;不能有異味,供淚者得節制飲食;量不能多更不許少,尤其不準混入雜質。每次皇帝進丹前一個時辰,伍公公會捧著玉瓶上門,守在一旁寸步不離,雖有屏風遮擋,想找人替哭卻是根本不可能。每組另有兩人候補,以備所需。人數不足,便再向宮外采選。 若想休息,除非懷孕。皇帝們需要傳宗接代,可修仙必須禁欲養身,于是宣圣皇帝們的房/事被嚴格控制,一年只有十二回。十二位“津貴人”被優先安排侍寢。說白了,若不是“津貴人”,一年也見不到皇帝一面。若是病了,就得休息,由新人補位,若想再歸位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我見過許多女人,只因偶感不適,便從此銷聲匿跡,化入后宮的塵埃。 每隔兩天就得大哭一場,是宣圣后宮里獨特的“寵妃優待”。再多愁善感也流不出這許多的淚。開始時候,可以把受過的委屈從角落里翻騰出來重溫一遍,可自己的傷心到底有限。后來,自己的委屈哭完了,只好去哭別人的委屈。我讓憐月把她經過的、見過的、聽過的傷心事都講給我聽,用來催淚。就像再臟的抹布也擋不住清水屢次滌蕩,再大的委屈也禁不起淚水反復沖刷。時間久了,憐月的故事再也勾不起我的情緒。我讓憐月想法子尋些吃了就能流淚的藥。憐月說,哪有那種藥,不如啃幾口辣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