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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素心殿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4

分卷閱讀44

    又嗯一聲。“還想去?不怕死?”我默了半晌,才嗯出一聲。他沒再理我。

    之后的兩天他一直不理我,也不再教我。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沒什么要教的,我可以出師了。

    “可我的本事比你還差得遠。”我說。

    “什么本事都是需要練習的,殺人也一樣。”他仍舊在花圃里忙活。

    第三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床頭放了一盆玫瑰花,同木異枝,花期已近,含苞未放。同木異枝的草木叫“木連理”,甚是稀罕。有“德至于草木,則木連理”的說法,所以是祥瑞之物。他的花圃里就有幾株。

    離開之前我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他不看我,仍舊在花圃里擺弄那些花。我以為彼此終究無話,卻聽見他說:“京郊的南山上有玫瑰花,如果你后悔了,就去南山賞花。”

    老家伙坐在龍椅上,問我姓甚名誰時,我想到他和他的花,于是答,姓羅名玫。

    老家伙說:“‘玫’字別致,‘玫瑰’俏麗。‘為報朱衣早邀客,莫教零落委蒼苔。’羅姑娘這樣的美人,本身就是祥瑞。”

    老家伙收了我的花,也留下我的人。賣花女羅氏因為種出了“木連理”而被賜封為“玫順常”的事很快被人忘記,因為名分在這里是不值錢的。老家伙風流齷齪,睡過的女人無數,后宮堆滿了他收集的環肥燕瘦,實在裝不下的時候就把這些女人胡亂賞賜給侍衛和臣子。多年來縱欲過度,老家伙精力不濟。為了戒色養生,太醫每天都給老家伙喝很多壓抑氣血的藥,結果,色戒不掉,倒讓老家伙養成個怪癖——云雨之時要把女人的手腳身體捆綁起來,否則沒法行事。于是,在龍床上殺人的計劃成了個笑話。每次老家伙壓在我身上,我都想吐,只能閉上眼想象著和他在一起。老家伙雖然是皇帝,身上卻腐臭難聞;“羅剎”雖然是刺客,身上卻帶著草木香味。

    老家伙對我很快就膩了,又迷上了新寵。終有一天,我會像其他女人一樣被老家伙胡亂送給哪個男人。我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傻瓜:老家伙本就沒幾年好活了,我的父母也不會死而復生,我原本過得好好的,何苦非要墮入這個荒yin的地獄?我后悔了。我想離開,回那個有玫瑰花的竹屋去,每個晚上枕著他的胳膊睡。我想起他的話,日夜熬盼,花期一到,就去求老家伙。老家伙想起我和玫瑰的淵源,準許我去南山賞花。

    終于在南山的花海里再見到他,我的心花在瞬間綻開,絢爛過漫山怒放的紅玫瑰,沖得胸口快要炸開。和他一起的六年倏忽而逝,做玫順常的一載卻度日如年。這一次,我要拋下過去,只活將來。

    “有刺客!抓刺客啊!”突然,一個聲音讓我從美好的憧憬里醒來,是對我最忠心的婢女綠柳的聲音——因為忠心,怕我失了寵會想不開,就偷偷跟著;因為忠心,怕他要傷害我,就大聲呼救。綠柳是個好孩子,可她不該跟著我,更不該喊叫,逼急了我。我使出他教我的“鎖喉技”,扼斷了綠柳的脖子。我揮手示意他快逃,他卻跑到我身邊。很快,侍衛們從四面八方涌出來。我記得他說過,刺客行刺必須一招得手,然后遁地飛天,暴露行蹤以寡敵眾是大忌,本事再大也會兇多吉少。

    他把匕首橫在我頸前,擺出拿我當人質的架勢,趁侍衛們躊躇的空檔,殺出一條血路。他攜著我狂奔,身后傳來破空之聲,一支□□穿胸而過,他晃了晃,栽倒在地上。我摟住他的脖子,淚如泉涌。身后侍衛們的追逐聲越來越近,他掏出一塊寫了字的素帕擱在我手里,咽下最后一口氣。

    侍衛們并沒看出我和他相識,只當他是要劫走我的刺客。不過,被刺客劫擄過的女人因為沾了兇者的戾氣所以不吉利,老家伙想把我送人也送不出去,索性直接送進素心殿來。我讀那帕子上的字時,人已在素心殿里。素帕上染紅了一片,是他的血。他沒有起伏的聲音好像就在這個空曠的殿里響起:

    “我自幼漂泊,無親無故;以行刺為生,殺人如麻。當初你來找我,我覺得你傻。讓你做我的女人,是故意為難你,想讓你知難而退。教你無情,是因為我曾經相信人若無情自會無苦。直到我開始明白,無情的人生真是無趣,死了也沒人掉一滴眼淚。我厭倦了無情,想知道有人為我哭是什么滋味,就算嘗到這個滋味的代價是死,我也想要嘗一嘗。”

    他對我說過,要是有一天我落在仇人手里,他不會救我。結果,他還是來了。

    我對他說過,刺客需要的不是無情,而是隱忍。原來,用情深者,才最隱忍。

    葛皇后的故事

    秋風蕭瑟,正是肅殺的季節。莊敬皇后劉氏的喪禮讓京城裹上了鋪天蓋地的白色,好像忽然下了場大雪。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位天子雖然癡傻,卻是命硬,十歲就克死了先皇,剛滿二十五歲已經克死了四位皇后。太后也被克得染病多年臥床不起,要不是一直避而不見,恐怕早被克死了。

    我頂著寒風,走在街上,懷里抱著給爹抓來的藥包,那些市井閑言在我耳邊飄過,竟覺得這位天子是個可憐人。然而,天下的可憐人太多,我又哪來的余力去關心不相干的人。

    我推開家門,一眼就看見豆腐擔子撂在地上,磨房里傳來斷續的咳嗽聲和推磨的吱呀聲。爹已經回來了。我趕忙支起火,把藥熬上。

    爹的病一到秋天就會犯,咳得白天挑不動擔子,夜里睡覺也不踏實。天越是冷,爹的病就越重。

    我把藥端給爹,說:“明兒歇歇吧,我替爹去送豆腐”。

    爹擺擺手說:“咱雖是窮百姓,也不能讓沒嫁人的女兒家干這些拋頭露面的活計。放心吧,爹沒事。這幾天趕上國喪,酒肆里都得做‘白湯’,豆腐很快就賣完了。”

    爹不肯在家里休息。娘在世的時候,爹就拼命地干活,落下了病。

    這一年的秋天走得格外早,前一天還是遍地枯葉,后一天就已漫天飛雪。突降的嚴寒讓人措手不及,爹的身子撐不住,不得不歇在家里。

    我正蹲在藥爐子跟前盯火候,聽見那扇薄板門被拍得啪啪響,隨口高聲應了句:“今天沒有豆腐賣”。

    門外傳來一聲答話:“不是來買豆腐的。葛相公在家嗎?”左右鄰居都叫爹“葛老倌”,只有閆家的人會喚爹“葛相公”。

    我把門打開,果然看見閆家的馬車停在外頭。一位身穿大氅手籠袖筒的官人立在門口,身邊跟著個小廝,剛才拍門說話的就是這小廝了。官人瞥了我一眼,不請自入。小廝朝我略略行了個禮,就守著馬車去了。官人是我的舅爺,娘過世的時候我見過。他匆匆地來,上了炷香,丟下十兩銀子,又忙忙地走了。

    舅爺徑直進了爹的屋子,我想跟進去,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