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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里的嬤嬤們都不敢再打罵虐待小女孩了,老百姓都為皇上唱贊歌兒呢。 咱雖進了宮,可還與宮外的姐妹們有往來。這也是皇上賞咱的恩典。咱還得搜集故事講給皇上聽呢。 皇上不常在妃嬪宮里留宿,他喜歡獨寢。日子久了,咱發現原來是皇上有夢游癥,怕嚇著妃嬪們。不過咱膽子大不害怕,他漸漸就常來咱這兒,宮里人就說咱最得寵。 咱有一回對皇上討巧,提起婁家先祖獲罪的因由,跟皇上說,要不是咱爺爺的爺爺當年殺了太/祖皇帝的嫡長子,哪能輪到庶出的這支當皇上,傳位到他手里。咱分明有擁立之功。 他聽了不笑也不惱,只搖頭說,情愿不做這皇帝,當個百姓也好。 既開了頭,他索性把多年的心事都倒了出來。 他說不愿當皇上,只想游歷四方,獵奇獵險,翻山渡海,穿過大漠,馳騁草原。他怎么都想知道那些遙遠的異域、奇人、趣事,是真是假。 他小時候就幾次要逃出皇宮,宮禁森嚴,又有他母后看著,哪能成功。托他母后的福,皇上是先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兒子,即位這事兒,沒有懸念。為了不當這皇帝,他裝病,裝瘋,絕食,自殘……都沒用,只得認命。 他認了命,卻不甘心,忍不住日思夜想,既不得圓夢,就開始做夢,在夢里去到天涯海角,自此得了夢游的毛病,太醫也治不好。 皇上說起這多年的心病,越說越惱恨,越說越委屈,脾氣上來,一腳踢翻了龍椅,將手邊拿得到的器物都砸個稀爛,嘴里不停罵著“冤孽、牢籠、業障、催命符”。守在外間的侍婢們,不明就里,嚇得跪了一地,都不敢進來。 他鬧騰了好一會兒才靜下來,怔怔坐著發呆,丟了魂兒似的,眼睛是濕的。 咱也忍不住掉了眼淚,心里頭特別難受。 原來,他那些荒唐怪誕的行為,都是在宣泄心里頭的郁悶。 他是個好皇上。老百姓都說他是菩薩轉世,普度眾生,不過,這尊菩薩度得了別人,度不了自個兒。 咱既到了他身邊,他又對咱有恩,那定然是老天爺讓咱來幫他的。 咱就跟他說,皇上,欣悅能幫您。 他聽到這話,眼睛馬上就亮了。 沒錯,既然他能讓咱進宮,咱就能讓他出去。 他雖是先帝唯一的兒子,可他自己有兩個兒子。他不樂意當皇上,他的兒子們可都盼著能當皇上。既然如此,咱就和皇上共唱一出雙簧,來個金蟬脫殼。 以前靠皇上一人,自然不能成事兒。殊不知,教坊里頭三教九流什么樣人物沒有?咱在宮外有幾個交情過命的兄弟姐妹愿意幫忙,口風也緊。咱將皇上的小像送出去,沒幾日,他們就弄進來一具尸首,化了妝換好衣服,竟有九分像皇上。雖說不能一模一樣,但人死后容貌有些改變,也是尋常事。 當天夜里,就說皇上駕崩了。來驗尸的太醫是皇上安排好的心腹,只說是突發卒心痛,蒙混了過去。放在棺材里被百官哭祭的是假皇上。真皇上早就被扮做“婁貴嬪娘家親戚”的教坊雜耍班子給偷出宮去了。 他的長子成了新皇上。 這位新皇上是聰明人,發覺了“突發卒心痛”這事兒有蹊蹺,私下來找過咱。咱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按規矩,皇上駕崩在咱宮里,就算是突發急病,也要治咱的罪。咱跟新皇上說,愿意去掉貴嬪的封號,住到素心殿里,算是給這事兒一個交代。 不過,咱和新皇上有約法三章。 第一是,不許宮人放肆,咱在素心殿里的吃穿用度一樣也不能少。第二是,他父皇的政令,一條也不準廢。第三是,“突發卒心痛”這事兒,到此為止,永不翻案,不可罪及他人。若是有一條不答應,咱就把他父皇留下的詔書拿出來,扶他弟弟上位。 前兩條本就不是難事兒。至于第三條,新皇上更是一百個答應,自然明里暗里諸多回護。 如此這般,咱一人擔下了所有罪責,雖是住在冷宮里,日子還算舒坦。 后來,教坊那邊給咱遞了話兒,說把皇上送出了京城,一直送上了去東洋的商船。 此后,就沒了消息。 他終于逃出這宮墻,圓夢去了。 咱心里替他高興。 丁美人的故事 吾姓丁,名若梅,是家中長女,亦是唯一嫡女。 吾生于冬季。家母分娩之日,庭院中紅梅盛開,稱上枝頭白雪,濃淡相宜,煞是好看,家父為吾取名若梅。 家母平生最喜梅花,院中遍植梅樹。家父常言,梅花高貴,有傲骨,正似家母這般大家閨秀。 家父姓丁,名錦程,充州人。丁家世代鄉紳,官不過八品縣丞。 家母卞氏,定州人。卞家乃書香門第,世代官宦,家母父兄叔伯皆有功名,三代以內,官至從三品光祿寺卿。 丁氏與卞氏各居一州,原本互不相識,素無往來。延平二年,家父進京赴試,與家母嫡兄——吾嫡親舅父,同榜中第,賜進士出身,后同入翰林院為庶吉士。二人一見如故,在舅父撮合之下,卞家遂與丁家結親。 翌年,經卞家故舊舉薦,家父攜眷屬離京,外任嶺州,后調任青州,仕途平順,前程錦繡。 吾妹誕于暮春,彼時家父尚在嶺州任上。嶺州櫻花久負盛名,家父見城中櫻樹繁茂,櫻花燦爛喜人,花瓣繽紛如雨,嘆曰,難得這般好顏色,為吾妹取名若櫻。 若櫻乃庶出,其生母碧桃姨娘,實為家母陪嫁丫鬟。因家父無子,家母許之為妾。 若櫻確是生得一副好顏色,八、九歲時,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年近及笄,已出落得鳳眼櫻唇,柳眉翹鼻,蜂腰皓腕,肌膚賽雪,烏發如瀑。 單論容貌,吾不及若櫻。此番家父、家母、姨娘、若櫻心中皆知,然,從未有將若櫻同吾相提并論者,畢竟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尊卑有度。 碧桃姨娘自懷上若櫻便與家母分院而居。吾在家母身邊長大,若櫻則由碧桃姨娘撫育。家母從不去姨娘院落,按規矩,須得姨娘領若櫻來家母處問安。 家父膝下僅有吾與若櫻二女,因一嫡一庶,自幼待遇相異。 這本也不稀奇。上自天家貴胄,下至鄉紳官宦,凡有正房偏房之分,則必有位分貴賤之別,此綱常倫理之法也。國以此法安邦,家以此法安居。 嶺州城中逢年過節,必有花會、燈會、龍舟會、煙火會。家父每每陪伴家母出外賞玩,常會攜吾同游。此等場面,姨娘自不便同往。若櫻幼時曾因此哭鬧不止,家父本許其同行,哪知甫一出門若櫻即管自跑散,致使闔府出動,尋了半日方才找回,虛驚一場,弄得城內眾人皆知。家父自覺庶女頑劣,面上無光,此后,便嚴令姨娘將若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