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yuǎn)洲也笑了起來，他笑著點(diǎn)了頭。

    有一瞬，計英甚至覺得那模樣，好似當(dāng)年的上元節(jié)燈會，他跟她笑著點(diǎn)頭的模樣。

    可下一息，計英被他一句話，如冷水一般兜頭澆下，清醒了過來。

    “這塊石符合，但是你計家不出錢，我墊付這石錢可以，但總得計家人把石頭搬上來吧？”

    這條船上只有一個計家人，就是計英。

    計英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眸，愣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她的。

    三月的天，宋遠(yuǎn)洲還抱著手爐，穿著厚厚的大氅，計英手下摸到了太湖水，冷地顫人。

    他不就是想折磨她嗎？

    那就隨他的意好了。

    沒關(guān)系，只要能買園子就行。

    她最后跟他確認(rèn)，“二爺?shù)昧诉@塊石頭，能買下計家的舊園了吧？”

    宋遠(yuǎn)洲點(diǎn)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他想知道，她要如何？

    下一息，他看到計英同他笑了，那笑容甜甜的好似三月里的春花。

    宋遠(yuǎn)洲晃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在那甜甜的笑里，轉(zhuǎn)身跳進(jìn)了三月里的太湖水中，毫不猶豫。

    撲通一聲，水花濺到宋遠(yuǎn)洲手上，冷得厲害。

    他怔了一下。

    船夫都嚇了一大跳。

    “天爺，這姑娘不要命了？！”

    宋遠(yuǎn)洲緊緊抿住了嘴。

    計英跳進(jìn)水中，三月里的冰冷湖水瞬間將她從頭到腳包裹住，冷意從每一個毛孔滲入身體。

    她咬著牙去適應(yīng)。

    宋遠(yuǎn)洲不就想要折磨她嗎？

    她不怕，只要她弄上來石頭，他肯買下舊園就行。

    她很快摸到了那塊石頭。

    石頭在冷水里泡的太久，手摸上去，冰冷地扎手。

    計英迫使自己忽略那些寒冷，似采石場里賣命的漢子們一般，抓住邊緣的石孔，奮力向上拔起。

    她今日穿了茯苓的舊衣，藕色的裙裳洗的發(fā)白，就這么全部浸在水中，色彩反而濃艷起來。

    像是水中斑斕的游魚。

    宋遠(yuǎn)洲在船上看著，眼中恍惚了一瞬。

    船夫卻沒見過這般不要命的姑娘，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拋給計英一根繩子，協(xié)助她將那塊石頭搬上來。

    船夫在上面拉，計英在水下托著，很快將石頭送了上來。

    石頭完全現(xiàn)在宋遠(yuǎn)洲眼前，正是他挑三揀四后，終于挑到的模樣。

    但他目光不由地只落在計英身上。

    計英從水下呼啦冒了出來，帶起一片水花。

    湖水將她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但她臉色有些青白，可仍舊笑著，眼眸晶亮。

    有一瞬，宋遠(yuǎn)洲仿佛看到了那個去書肆堵他的小姑娘。

    計英將石頭托到宋遠(yuǎn)洲眼前，拼命略去牙齒的打顫。

    “二爺您看，和原來那塊幾乎一模一樣！”

    她說話還是有些不利索了，但宋遠(yuǎn)洲沒有說話。

    計英翻上了船來，冰冷的水汽也跟著她一起翻了上來。

    宋遠(yuǎn)洲咳嗽起來。

    計英連忙抱著石頭遠(yuǎn)離他，跪在船上請罪。

    “奴婢一身冷氣，沖撞二爺了，二爺恕罪。”

    宋遠(yuǎn)洲抿嘴看著她，突然問，“你不冷？”

    計英冷啊。

    怎么可能不冷？

    三月的太湖水把她心肝脾肺腎都浸透了，她冷得要死。

    但宋遠(yuǎn)洲不就是想折騰她嗎？眼下還問冷不冷做什么？

    “二爺不必掛心，奴婢卑賤，冷不冷也沒什么打緊的。”

    她咬著牙，努力化開凍僵的臉笑給他看。

    宋遠(yuǎn)洲聞言，看著她臉都青了還在努力笑著，頓時不適起來。

    他冷笑了三聲。

    “不冷？那就從這里游回去吧。”

    計英怔了怔，又笑了。

    宋遠(yuǎn)洲可真是不遺余力。

    “既然二爺吩咐了，奴婢莫敢不從。”

    說話間已經(jīng)轉(zhuǎn)身到了船邊。

    船夫眼都快瞪出來，訝異地看著這主仆二人。

    計英頗有些習(xí)以為常地自覺，轉(zhuǎn)身就要下水。

    “站住！”

    男人突然開了口。

    這一聲暗含怒氣，計英不懂他有什么好怒的，看了過去。

    宋遠(yuǎn)洲勾起了一邊的唇角，冷冷地笑著，看著她。

    “你若真游了回去，旁人還以為我宋遠(yuǎn)洲虐待奴仆。”

    計英看著他冷厲的眉眼，心道，不是嗎？

    她轉(zhuǎn)回了身來。

    “那就多謝二爺體諒了。”

    他盯著她，“不必。”

    “二爺可以買下計家舊園了吧？”

    宋遠(yuǎn)洲一字一頓。

    “自、然。”

    *

    石場主找了個船娘幫計英換了衣裳。

    宋遠(yuǎn)洲看著那塊石頭，不知為何不順眼起來。

    他突然煩躁，甚至不等計英換好衣裳出來，直接叫了小廝黃普。

    “走。”

    計英出來時，身嬌體貴的二爺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一個小廝看送她回宋家。

    計英終于不用壓抑著，放下了僵硬的笑臉，哆嗦地蹲在地上。

    船娘讓她別蹲著，跑起來，“越是冷越要跑著，發(fā)發(fā)汗就好了。”

    計英腳都僵了，哪還有力氣跑。

    但船娘說的對。

    反正那位二爺已經(jīng)坐馬車走了，她也只有跑回去這么一條路。

    他還是有點(diǎn)良心，沒讓她抱著石頭跑回去。

    計英忍不住哼笑。

    計英攥了手跺了腳，往回城路上跑。

    跑到城門口的時候，太陽快落山了。

    正巧遇上了葉世星。

    “英英，你怎么在這？宋二爺來了，說要買下園子，怎么這么突然？”

    計英沒想到，宋遠(yuǎn)洲倒是說話算數(shù)的很。

    她笑著說不突然，“他要的那塊石頭，我替他找到了。”

    “找到了？”葉世星不可思議，轉(zhuǎn)眼卻看見計英尚未干透的頭發(fā)。

    “你頭發(fā)怎么濕了？”他又看到了計英的衣裳，“你怎么穿著船娘的衣裳？你、你不會下水去撈石了吧？！”

    葉世星見計英沒有否認(rèn)，震驚不已。

    “宋遠(yuǎn)洲他瘋了，他怎么能... ...？！”

    計英打斷了他，“師兄別說了，這兒還有他的人呢。”

    但葉世星還是不能相信，“你不是說他對你還念著舊情嗎？”

    計英笑起來，“是念著舊情，但約莫這舊情是什么仇吧。”

    葉世星愕然。

    計英卻說無所謂，“他不就是想折磨我欺辱我嗎？我順?biāo)囊饩褪橇耍矝]什么大不了。”

    她說著，壓低了聲音，壓低的聲音如同拼命扎根在山間石縫里的樹木。

    “他再如何欺辱我，我都會好好活著，早晚有遠(yuǎn)走高飛的那一天！”

    她眼神堅毅，周身上下越是狼狽，那決心越是堅定。

    葉世星見她這般，心疼的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