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路又是微微一笑：“如你所見，一個垃圾場的管理員而已。”

“可是我曾經(jīng)在夢里見過你……不止一次。我夢中的你，有一頭銀色長發(fā)、還有金色的眼睛，不像人類。”

說到這里，白秀麒直直地凝視著他的眼睛：“江成路，你到底是人，還是和它們一樣的東西？”

江成路顯然對白秀麒敘述的夢境有些反應(yīng)，但那也只不過是片刻間的遲疑。

他輕笑：“和垃圾待在一起，不是垃圾……還能是什么東西？”

不，我并沒有貶低你的意思——

白秀麒剛想要解釋，手里的毛巾忽然被江成路拿了過去，松手直接丟進(jìn)了洗腳盆里。

“小東家，你也累了吧，洗完腳就早點(diǎn)休息。天黑，公寓里到處都是危險，別亂跑，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說。”

說完這句話，江城路就轉(zhuǎn)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間，頭也不回。

從聲音上判斷，白秀麒認(rèn)為江城路是去了樓下的淘寶店。那里是東棟唯二還算干凈的地方，江成路應(yīng)該會在那里過夜。

從灶臺上方的窗戶向外望去，西棟二層的幾扇窗戶里亮著燈光，人偶師花陽應(yīng)該也在家里。但是此刻的白秀麒卻沒有心思去找他探討。

他換上江成路留下來的T恤，擦干雙腳，穿上一邊的塑料拖鞋。

狹窄的單人床上，床單也已經(jīng)更換過了，散發(fā)著一股洗衣粉的清新氣味。白秀麒坐到床沿緩緩躺倒下去，看見的是灰白斑駁的天花板，還有簡陋的大功率電燈泡。

真是，如同囚籠一般的地方啊。

白秀麒閉上眼睛，試著想象自己代替江成路成為這里的管理員……不到兩秒鐘之后他就猛地睜大了雙眼，實(shí)在無法想象失去自由的可怕滋味。

那么，江成路又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留在這里的呢？日復(fù)一日，蝸居在這狹窄而詭異的天地之中。

似乎，他的生活并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可那又該是什么樣的？

白秀麒張了張嘴，答案好像就卡在他的喉嚨口，可就是說不出來。他有些懊惱，連帶著覺得天花板上的燈光刺眼，于是伸出右手擋在眼前。

這么一遮，反倒讓他注意起了視野邊緣的另外一件東西來。

那塊支撐在墻上的木板架子。

白秀麒支起上半身張望，供品和織錦包裹的方形盒子還放在木板上面。

那盒子里頭究竟裝的是什么？現(xiàn)在江成路不在，倒是個一窺真相的大好時機(jī)。

可是江成路曾經(jīng)提起過，盒子里的東西已經(jīng)十分脆弱了，萬一開啟之后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害，到時候又該拿什么賠給人家？

話又說回來了，看那盒子也不像是有什么隔絕空氣或是防腐的特殊功能，如果藏著什么東西，要壞早就壞了。大不了他關(guān)了燈，借著昏暗的光線偷偷看上一眼，總可以吧？

……

白秀麒腦袋里天人交戰(zhàn)，冷不防地忽然聽見床尾傳來了一個嫩生嫩氣的說話聲。

“小東家，你可別動那個盒子，那里頭可是阿江的心肝寶貝。阿江是好人，你別欺負(fù)他。”

白秀麒嚇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接著手腳并用地朝著床尾爬去，同時伸長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也就在他靠近的同時，床尾忽然生出了一雙翅膀，緊接著一團(tuán)五彩斑斕的東西騰空而起，飛到了床單上。

那不是鳥，而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人。它只有大約三寸高度，生得眉清目秀像是人類的少年，可背后的那對翅膀卻比金剛鸚鵡還要斑斕美麗。

更加詭異的是，小羽人并非全身赤裸，也沒有穿著古人的寬袍大袖，反而是衛(wèi)衣外加牛仔褲的時尚打扮，再仔細(xì)看連腳上都穿著小巧的運(yùn)動鞋。

這種細(xì)致的做工，顯然應(yīng)該出自對面西棟的兩位人偶師的手筆。

或許是因?yàn)檫@種搭配的喜感實(shí)在太過強(qiáng)烈，白秀麒也不覺得驚愕或者害怕了。他立刻想起了幾天前的疑惑。

“那個……是你吃了我買的櫻桃？”

小羽人在床上盤腿坐下，聽見“櫻桃”兩個字，眼睛里似乎放出光亮來：“阿江那個吝嗇鬼舍不得買櫻桃，說起來多謝了哦！”

白秀麒搖搖頭表示這沒有什么，又在心里頭笑自己這么快已經(jīng)開始和妖怪們套上近乎了。他頓了頓，又問那個小人：“你是鸚鵡變的精怪嗎？”

“鸚鵡？”

聽到這里話，小羽人“哼”地笑了一聲，隨手拔下一根翅膀掏起了耳朵：“你們?nèi)祟惒攀呛镒幼兊亩罕饶兀斘铱墒秦浾鎯r實(shí)的勒－畢－人！”

第十三章難眠之夜

勒畢人？

那是什么東西？白秀麒完全沒有聽說過。見他一臉狀況外的表情，小羽人又指點(diǎn)他去看江成路的床底下。

真是不看則已。

白秀麒一低頭，發(fā)現(xiàn)原來江成路的床鋪根本就只是一張門板而已，門板的四個角用磚頭墊著，而其他的地方全都塞滿了書。

在小羽人的指示下，白秀麒順利找到了一本名為的志怪，打開翻到指定的一頁，果然看見了有關(guān)了勒畢國的傳說——

“勒畢國人長三寸，有翼、善言語戲笑。因名善語國，常群飛往日下自曝，身熱乃歸，飲丹露為漿，丹露者，日初出有露計如珠也。”

白秀麒看看文字，再看看面前的小羽人，若有所思：“原來這些書都不是杜撰的？”

“當(dāng)然不是！只可惜還不夠準(zhǔn)確。”

小羽人頗為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如今的勒畢國人白天可以化作飛鳥的姿態(tài)，夜晚才是人形。除了愛曬太陽這一點(diǎn)沒變之外，夏季有露水的時候我們喝露珠，其他的季節(jié)我們也吃鮮花和水果。”

說到這里，他又補(bǔ)充了一句：“我叫硨磲，就是佛家七寶那個硨磲，也是這里的租客。”

白秀麒很自然地問了一句：“你既然是勒畢國人，為什么不回國去？”

“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嗎？”

硨磲直接在書頁上躺下了：“不要說勒畢國了，這些書上記載著的國家和物種，差不多都已經(jīng)沒有了。”

這其中肯定還有隱情，不過硨磲既然不提，白秀麒也不打算繼續(xù)追問。

就這樣，一大一小兩個人面對面沉默了一陣，還是硨磲按捺不住開口問道：“我可是見多識廣的哦，你不問我些什么嗎？”

白秀麒想了想：“關(guān)于江成路，你知道多少？”

“呃，這個還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