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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沈時葶依著記憶,尋到二樓左末間的屋子。推門而入,早已被收拾地整整齊齊,絲毫不見昨夜的痕跡。 可饒是如此,她見著那張梨木床,依舊是將眼睛挪開了些。 小姑娘指著那處道:“應是掉在那里頭。” 半響無言,她抬頭去看身后的人,就見陸九霄亦是在望著她,那雙溺人的眸子里,似是寫著“難不成我撿嗎?”這六個字。 沈時葶訕訕縮回,櫻唇一抿,圍著那床沿走了兩步。 陸九霄翹著腿坐在圓凳上,百無聊賴地握著那光滑的白瓷盞在心來回摩挲把玩,見那小姑娘雙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半個身子已經鉆進了床榻下。 上半身匍匐得越低,下半身便抬起得越高。 飽滿的臋高高翹起,撐得那裙擺都緊緊繃著。 陸九霄神色暗了暗,只覺得掌心燒得慌。 待到沈時葶好容易從床沿與墻的夾縫取得那把落了灰的折扇,前額發絲散落了幾縷,她輕輕喘著氣上前,就見陸九霄脖頸和眼都是紅的。 她怔了一下,雙遞上前道:“世子。” 陸九霄抬接過時,指尖從她掌心劃過,燙得很。 是真燙人的那種燙。 “嗯”男人淡淡應了聲。 沈時葶這才發覺,他嗓子也啞得很,似是受了風寒,還發了高熱。 見此,她也顧不得妙娘子說得那些,提壺倒了杯涼茶給他,小聲道:“世子,喝茶。” 小姑娘端端正正立在面前,因在床下折騰了一遭,原本穿戴整齊的衣裳難免有些皺亂,肩頸處薄薄的布料,甚至滑落了一寸,露出昨夜被欺凌的紫痕。 她兩捏著杯沿,蔥白的指尖扣在瓷白的陶盞上,竟是也毫不遜色。 但這模樣,落在陸九霄眼里,便是故意為之了。 他彎著唇道:“你學得倒是挺快。” 沈時葶愣住,一時未能反應過來。直至又聽他說:“不過還是差些火候,你的教授嬤嬤,沒教你怎么勾人最快的么?”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落在沈時葶耳里,滿滿的諷意。 但要說陸九霄是故意針對她的么?倒也不是,他說話便是一貫難聽,只是平素里,聽的人再難堪,那也得受著。 沈時葶幾日來的見識簡直顛覆了她往前十六年所學,更是用了極大的努力,才說服自己將姑娘家原有的臉面和矜持都通通丟卻—— 已經是委屈至極,難堪至極了。 從前那個商賈小姐,不說千人捧萬人愛,那也是被客客氣氣以禮相待的,也沒哪個人,真真將這樣難聽的話丟在她耳邊。 連日來的委屈直涌眼眶,泛起一層柔柔的薄霧,又硬是要將那點子濕意憋下去,整張臉便更紅撲撲的,惹人憐。 沈時葶捏著茶盞的那雙縮了回來,甕著聲音道:“世子誤會,您身子發燙,應是著了風寒,喝些茶水能潤潤嗓子。” 話落,氣氛出奇的安靜。 安靜到連窗欞上麻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陸九霄握著扇柄的那只微微一頓,也不知是信了沒信她的話,那雙微微上挑的眸子睨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時葶好像從男人那張俊臉上瞧出一層意思: 你看我,像是會著風寒的 人嗎? 風寒是什么,能耐我何? 她從善如流地閉了嘴,不再多管他這樁閑事。 可誰知,陸九霄起身往門外走時,在門檻前停住了步子,他兩眼一黑,竟是直直栽了下去。 就聽“砰”地一聲,小姑娘的杯盞落地,她顫巍巍地喊了聲:“世、世子?” - 星子點點,夜風微寒。 紗帳被風吹起一角,左右飄動,印著幾個身形不一的人影晃來晃去,晃得陸九霄眼睛疼。 就聽尹忠憂心道:“大夫,我們主子這身子,可有大恙?” 郎執寫下藥方,最后一勾勒后,才撫須長嘆道:“倒也無礙,只長年飲酒,身有虧損,又許久未曾感染上風寒,加之一日空腹未食,這才暈了過去。” 郎說罷,便要將的藥方遞上給他。 “麻黃性熱,雖正直春寒,可我瞧他額前出汗,渾身發燙,此藥用量過重,只怕藥性沖勁大,大夫,可好加以杏仁平緩藥勁?” 方才安安靜靜呆在一旁的姑娘驀然開口,幾人驚訝地回望過去。 郎動作一頓,便將藥方又收了回來,仔細瞧了眼那紙上寫的幾味藥,旋即執笑道:“姑娘心細,還懂醫,甚是難得。” 話落,他似是想起這是在何處,可惜地搖了搖腦袋。 須臾后,尹忠拿著藥方去藥鋪抓了藥,花想樓的姑娘辦事利索,很快便端上一碗湯藥上來。 陸九霄靠在床頭,臉色沉悶,聞著那苦臭的藥味兒,一張能噎死人的薄唇緊緊抿著。 好似尹忠敢將這藥端上來,那他人就該沒了。 果不其然,尹忠佇立在不遠處,好半天,轉而對秦義小聲道:“你去。” 秦義瞪直了眼,直直背過身。 不去。 愛誰誰,他不去。他才不找這個苦頭吃。 正僵持時,“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 沈時葶端著果盤茶水款款走來,一屋子個男人,她一時無措,只將托盤放置桌前,道:“mama差我來問,世子可有旁的吩咐?” “有的,有的。”尹忠如遇菩薩,忙將里的藥盞塞給她,道:“煩請姑娘伺候世子將藥喝下。” 說罷,他便拉扯著秦義出了屋子,兩尊神像似的屹立在門前。 一刻鐘后,陸九霄衣冠齊整地從香閨踏出,冷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徑直下了樓。 丟下一句“回璽園”便上了馬車。 他心躺著一塊方方正正的什錦糖,指甲蓋大小,粉得花里胡哨。 陸九霄嫌棄地瞥了一眼,便想到方才: “世子,你將糖抵在舌下,再一口氣將藥喝了,這個法子極其有用的。” 最后,還是他逼著她,喝下了滿滿一碗去傷寒的藥。 那廂,沈時葶正趴在圓凳上嘔吐半響,接過妙娘子遞來的茶盞,咕嘟咕嘟灌下一整碗,卻還是不夠,遂又自己提壺去倒。 她嘔得眼角都閃著淚光,塞下一顆蜜餞后,嘴里的苦澀才暫緩一些。 妙娘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邊空空蕩蕩的藥盞,道:“陸世子的藥,你怎么給喝了?” 然,最要緊的還不是這個,她緊接著又問:“你怎的沒將人留下,我教你的那些,你用了么?” 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淚,直朝她搖頭。 不過,她從懷拿出一把扇子,遞到妙娘子眼下。 正是陸九霄那把玄金色折扇。 這回,不是他落下的,是她偷偷留下的。 - 夜里,璽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