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意外。

    只是他的眼底在瞬間有一抹笑意隱隱地涌了出來。

    原來這桌子旁邊斟酒的，穿著小廝們的青衣，頭上還歪戴著一定軟羅頭巾，只是身形纖裊，腰肢盈盈一握。

    且巴掌大小臉，膚白勝雪，兩只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半是含怯地看著自己，——不是七寶又是何人？

    張制錦不動聲色地瞥著她。

    七寶對上他深邃幽然的星眸，臉上有一抹淡紅飛了出來，又怕他揚(yáng)聲喝破，于是忙向他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倒了酒后便后退一步，免得周承沐看見自己。

    張制錦微微挑唇，垂下眼皮。

    他看著杯中酒，這秋露白入口清冽，但后勁綿長。

    張制錦眼神閃爍，突然主動舉杯道：“我也敬三爺一杯。”

    第49章

    張制錦舉杯敬周承沐，承沐受寵若驚，忙也舉起杯子，低低地一碰。

    他接連吃了三杯酒，吃的急，又加上心情忐忑，酒力發(fā)作的更快，很快的臉上就透出一抹紅。

    這會兒廳內(nèi)寂靜無聲，只聽到外頭有鳥兒在枝頭上唧唧喳喳，聲聲清脆，越發(fā)顯得此處有些尷尬。

    幸而“酒壯慫人膽”。

    承沐鼓足勇氣，終于說道：“今日相請大人，一則是感念請?zhí)t(yī)的恩德，另外，還有個不情之請，實(shí)在叫人難以啟齒。”

    這一句話，也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口齒含糊不清起來。

    張制錦也是連喝了三杯，卻絲毫醉意都無，雙眸仍是那樣清亮異常：“三爺有什么話只管開口。”

    承沐才要開口，又覺著喉嚨里像是卡著個核桃。

    當(dāng)下忙又親自斟滿了酒，吃了兩口，臉上卻更紅的如同火燒云。

    承沐把這杯酒又喝光了，才低著頭說：“其實(shí)很不該再貿(mào)然開口了，只是、只是之前請了太醫(yī)來后，因為七meimei擔(dān)心裴家伯母的病，又多勞動了太醫(yī)走了一趟，太醫(yī)雖然答應(yīng)了，可卻、卻要了個條件。”

    張制錦并不驚訝，只淡淡地說道：“石先生的脾氣是有些古怪的。想必這條件很讓三爺為難。”

    承沐硬著頭皮道：“我當(dāng)時本不敢答應(yīng)，只是七meimei、她的心慈，又因為好容易請到了太醫(yī)，所以不肯放過，竟貿(mào)然答應(yīng)了。”

    張制錦聽到這兒，便道：“七姑娘的心慈，大概也是因為跟永寧侯家格外交好的緣故。”

    說到“格外交好”，就掃了一眼旁邊。

    七寶縮在花架旁邊，被他眼神掃過，便舉起手來，遙遙無聲地向著他躬身禮拜，一副祈求寬恕的模樣。

    張制錦輕哼了聲。

    承沐聽見他這聲“哼”，不知道他是向著七寶，只以為他不悅，當(dāng)下忙道：“大人有所不知，七寶這樣盡心，其實(shí)也還有個原因的……總之實(shí)在不忍坐看裴家有事。”

    周蘋跟永寧侯一節(jié)，自然不敢為外人知，就算是對張制錦，承沐也不敢就先張揚(yáng)出來。

    張制錦見他停口，卻也并不問，只道：“石先生所提的到底是什么？”

    承沐臉上已經(jīng)如紅云一樣，人家費(fèi)心費(fèi)力地把石太醫(yī)請了來，已經(jīng)是極大的恩惠，如今若再開口要那副，這簡直是有點(diǎn)兒得隴望蜀、恬不知恥了。

    承沐張張口，吞吞吐吐道：“石先生、他很仰慕大人的字，所以……他、他想跟大人討一幅字。”

    張制錦挑了挑眉，長指捏著那玉杯，輕輕轉(zhuǎn)動。

    承沐望著他清肅明朗的臉色，幽深不可測的眸子，又看著他掐著那杯子不停地轉(zhuǎn)著，感覺自己也落在了那杯子里，給醇香的酒水泡著，隨著他搖晃的動作，整個人也在里頭天暈地旋的搖來擺去，昏昏欲睡。

    舌頭也有些麻而僵硬，身上卻隱隱燥熱，承沐道：“大人、大人請勿不快……他……”他轉(zhuǎn)動著舌頭，眼前卻迅速的模糊起來，周承沐晃了晃，往前一倒，趴在了桌上睡倒了過去。

    張制錦見狀，才有條不紊地把手中的半杯酒給喝了。

    七寶在旁邊瞅著，原先還等著承沐把那句要緊的話說出來，不料眼睜睜地望著周承沐關(guān)鍵時候突然就睡了過去。

    正呆呆地看著，突然見張制錦把空了的杯子微微一傾，道：“怎么不斟酒了？”

    七寶聞言忙跑到跟前兒，拿起酒壺給他倒酒。這回動作倍加小心，給他斟滿，又不敢太滿了出來。

    張制錦瞥她一眼，淡聲道：“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吃了多少次虧，一點(diǎn)兒也不知改過？”

    七寶臉上透出羞愧的表情：“大人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張制錦道：“你還知道你做的不對？我以為你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七寶道：“我是有要緊事才這樣兒的。”

    “什么要緊事？”

    七寶咽了口唾沫：“您先喝一口我再說。”

    張制錦哼了聲，舉杯吃了口。七寶道：“我、我是感激大人請那石太醫(yī)來給老太太治病，心里想著得當(dāng)面感謝。”

    “怎么感謝？”他仍是輕輕晃著那杯子，淡淡道：“做牛做馬？坐驢做狗？”

    這都是她寫在信上的，七寶臉頰微紅，忙道：“大人放心，您的好我都記在心里呢。”

    “那我的不好呢？”

    七寶不敢回答：那些不好她記得當(dāng)然更牢。

    張制錦聽她不言語，卻也猜到了：“原來是這樣，想來你用得著我的時候，就甜言蜜語幾句，用不著我了，自然我就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壞人。”

    七寶忙道：“不不不，我不敢這么想。”

    張制錦轉(zhuǎn)頭仔細(xì)盯著她看：“你的行為也是驚世駭俗了，你自個兒算算你多少次的不顧體統(tǒng)，這還是無人知道，若給人知道了，瞧你怎么活。你既然能做出這些事，那我對你做的，想來也不算太過驚世駭俗，總之跟你的行為相襯就是了，且我也不是不負(fù)責(zé)任，你怎么就恨我恨得入骨呢？”

    七寶眨了眨眼。

    算起來她的所作所為果然不像是正經(jīng)大家閨秀能做出來的，所以招惹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或者不該十分怪罪。

    但是若論起在她夢中所見的情形，那會兒她倒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弱女，但最后呢？卻比現(xiàn)在遭遇到的更厲害十倍、百倍。

    也許她不該十分糾結(jié)于夢中所見。

    就如同以前葉若蓁教導(dǎo)她的。

    但是心里這一關(guān)，卻怎么也像是爬不過去。

    七寶心里為難，眼圈就紅了起來。

    張制錦看在眼里，說道：“我也沒說什么，你就不受用了？”

    七寶慌忙搖頭：“我不是怪您，是、是怪我自個兒命不好。”

    “你怎么命不好了？”張制錦啞然失笑，“你這丫頭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試問這整個京城里有數(shù)不盡的名門淑媛，嬌女，卻有哪個能比得上你？府里頭上上下下地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