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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了一個很意外的電話,是父親打來的。這五年我們極少通話,尤其在我努力讓自己經濟獨立之后,算起來,上一通電話好像是一年多以前了。父親的聲音蒼老而有威嚴:“你的禮數學得是越來越好了,回來也不知道提前說的么?”一年不見,他開口的第一句不是問候不是關心不是興奮不是喜悅,而是指責。然而并不奇怪,換句話說,他要是擺出一副慈愛的面容我只怕會嚇得把手機丟出去。我輕笑了一下,道:“我只聽說過不回家被責罵的,沒想到在父親這里,是反過來了。”大約我這樣不順從的語氣讓他一下子很難適應,畢竟在內在外叱咤風云慣了一輩子的人,容不得任何一個人對他有絲毫的不服,即便那個人是他的兒子。“你這是和我說話的態度嗎?在國外都學了什么脾性?”“脾性……”我輕聲說道,“我還覺的是和父親您學的。”在聽見電話那頭有點濃重的呼吸聲,我在他準備發怒之前,趕緊先噎了回去:“我先去給奶奶掃墓,遲些回去。”五年來頭一次回家,我也好,父親也好,想必誰也不想弄得氣氛不好,何況他也是個知道孝道的人,我說給奶奶掃墓,他就無話可說了。從接受公司的調派到現在,我始終在想一個問題:“我為什么要回來?”莫名無解。揉了揉眉頭,正覺得有點困,嘎的一下剎車,到了。LC第2章林苑深深德鶴陵園是童城最貴的墓地,有句話戲稱,這里葬著的人住的地價比不少活人住得房子還貴。我很滿意父親為奶奶選的這個地方,坐擁山江海,看得到最純粹的景色,安靜并且怡人。“奶奶,對不起,”我在墓前,摸了摸墓碑,看著奶奶的照片,喉嚨哽了哽,“我回來了。”當年醫生宣布搶救無效的時候,我只敢太平間外面,都沒有臉面進去看奶奶最后一眼。甚至就連哭我都不敢哭得太張揚,死死捂住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忙著后事。后來離開國,到了異地獨自生活十分不易,而且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頭七、起靈、火化、入殮、殯儀,甚至前四年的祭奠,我通通缺席。想想我也真的是很沒有良心,奶奶活著的時候最疼的人是我,我居然連哭墳也沒有好好哭一次。還是在到了日本的第二個年頭的時候,坐在一個居酒屋里,看到一個彈吉他的小哥,唱起他家鄉的歌謠,說是老人家唱來哄小孩睡覺的。聽著聽著,我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嚇得居酒屋老板不停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奶奶,你是不是怪我,所以這么多年,連夢都沒有托一個?”我的聲音一出口就散在風里,碎了,遠了。絮絮叨叨講了一些,我把鮮花放在墳頭,便離開了。再回到林苑,很有別樣的滋味。林苑本是清末傳下來的百年老宅,曾祖父一輩開始住進去的,后來翻修了好幾次,中西結合,既有點園林的風味,有點歐式的建筑,并不顯得突兀,只是我總嫌它太大了。摁下門鈴,開門的不是熟悉的芳姨,而是一個看起來年輕多了的中年婦女,她看了我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問道:“您就是林少爺吧?”我點了點頭,她忙笑著將門拉開,迎我進去。“老爺和夫人在上面呢,我去和他們說。”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家里的擺設沒什么變化,一如既往的古樸,我問道:“芳姨呢?”“芳姨年紀大了,去年就回老家了,我是她侄媳婦,你就叫我蘭姐就行。”順著樓梯上去,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門把手竟然有些銹,我拉開門進去,一股子霉味發出來。“咳咳…”我被嗆得咳嗽。要不是住了真的多年我肯定認不得這是我的房間。地上是厚厚一層灰,窗簾厚厚蓋著,一點不透光,蜘蛛網還在角落里結著,說這里五年沒人打掃我都信。蘭姐有些不好意思:“您回來太急,這兒平日不住人,老爺太太也沒說要打掃就一直這么放著,要不您在樓下坐坐,我現在給您洗一洗?”我搖了搖頭:“不用了,就讓它廢著吧。”回到客廳,想在沙發上坐下來,只是還沒等我踏實坐下,臺階上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抬頭一看,父親已經緩緩從樓上走下來了。他的金邊眼鏡看起來厚了幾分,手上拿的煙斗也時不時嘬一下,他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桌邊,先是在煙灰缸里敲了敲,抖出煙絲兒來,然后喝了一口普洱潤潤嗓子,才道:“回來了?”我僵硬地點了點頭,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父親相處。正這個時候,門吱吖一下開了,高跟鞋噠噠地踏進來,回頭望過去,是母親回來了。見到我的時候,母親先是頓了一下,顯然她沒有預料到我的出現,而父親也并沒有告訴她,所以她小小失態了一下,然后又恢復正常,道:“什么時候回來的?”“今天,剛到。”“嗯,”她淡淡地應了一下,只見她低頭擺弄著自己剛做好的美甲,然后緩緩脫下真絲外衫,“放假了?”我忍了忍想笑的沖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一字一句說:“母親,我兩年前就畢業了。”一句話就看得出,這個家的感情淡漠得不遜于五年前。她也不知是有沒有在聽,在桌邊也坐下,對蘭姐吩咐了一句:“開飯吧。”然后便開始了一如既往尷尬的用餐時間。就兒時直至今日的我來說,在家吃飯,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無論是小時候一家十幾口還是現在的一家三口,都是按照輩分在長桌前坐下,沉默不語,只有刀叉碰撞的聲音,那光景,不像是什么享用,而像是一種儀式,非得要完成不可。沒有哪戶人家會像我們這樣吧,明明互相都那么冷漠,卻還必須遵循著規矩,把米飯一口一口,連著抑郁嚼碎,吞下去。所以在學校大食堂吵吵鬧鬧的吃飯場景,即便飯菜遠不如家里,我依然吃得津津有味。父親和母親都不喜歡我,我從小便是知道的。他們兩人一個是豪門長子,一個是大家閨秀,那個年代尤其講究門當戶對,所以他們兩個是心不甘情不愿走進了這段婚姻的,準確的說是商政聯姻。父親有喜歡的女人,他認為,他對婚姻的貢獻莫過于把錢留在家里,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所以他把他所有的愛都奉獻在外。我曾經以為,好歹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終究只是對我有些嚴厲罷了,然而當我不小心將他的情人送給他的定情信物打碎,他罰我跪在涼亭一晚上,風雨把我淋濕他也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