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林丹沙的，聽到不棄的話便掩口笑道：“五小姐如今也是小姐了！”

    小姐二字咬得極重，帶著眉毛也往上挑了挑。

    是啊，菜園里的打雜丫頭，狗娘養(yǎng)的臭乞丐如今成小姐了。換了自己何止?jié)M嘴冒酸氣，牙早就被酸倒了。不棄心中腹誹，再一次笑彎了眉眼道：“芳華jiejie伶俐可人，要是能做不棄的丫頭，這小姐就當(dāng)?shù)酶嫘牧恕！?/br>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何況，你最多趿了雙拖鞋。她想到這個便無視芳華氣綠了的臉，聳了聳肩便進(jìn)了園子。不棄現(xiàn)在好奇素來鄙視她的四小姐林丹沙嘴里會冒出什么氣來。

    耳邊隨即響起一聲嬌呼：“不棄！”

    聲音甜美嬌柔，膩得不棄摸了摸手，生怕雞皮疙瘩掉在了這么美的園子里。她一轉(zhuǎn)頭，看到林丹沙盛妝而出。

    林丹沙明年才及笄，頭發(fā)沒有挽髻。從額心中分在左右分別攏了些發(fā)絲編了兩根細(xì)辮子，在腦后成一束用絲帶扎起，直垂到腰間。勒了條粉色細(xì)珍珠編就的抹額，襯得眉目如畫，膚色白皙晶瑩。她穿著粉紅色的小夾襖，系了條繡梅的緗裙。腰間絲絳上壓裙的玉佩隨著她的走動撞擊出細(xì)小而清脆的聲響。

    真漂亮！真……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嬌嬌女！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青布棉襖，想起這些年的生活。羨慕嫉妒自憐的心思一古腦兒全涌了上來。瞧到芳華臉上不屑的表情，不棄揚(yáng)起笑臉就拜了下去：“不棄給四小姐請安！”

    林丹沙拉起她，嗔怪的說道：“爹都說了認(rèn)你為義女了，還不快叫jiejie！”

    不棄在市井長大，揣磨人心豈是林丹沙可比。她笑嘻嘻的說道：“蒙老爺不嫌棄，對不棄這樣好，不棄已經(jīng)很知足了。哪敢真和小姐一般平起平坐。”

    林丹沙對不棄的態(tài)度很滿意，仔細(xì)比較了下不棄與畫中女子的神情，果然相似。想起父親的囑咐，心里總算舒坦了。她露出笑容責(zé)備的說道：“既然爹已經(jīng)認(rèn)你為義女，你也改口叫了義父，還與哥哥們見了禮，怎么就偏和jiejie生分？這樣的話以后莫要再提。jiejie領(lǐng)你去梳洗打扮。”

    說著示意不棄跟著她進(jìn)內(nèi)院。不棄瞟著林丹沙的背影更是惴惴不安。以林丹沙的驕縱性子應(yīng)該一進(jìn)來就給她下馬威才是。自己服軟示弱給了她臺階下，照以往，林丹沙必會吩咐她，在園子里當(dāng)丫頭，出去見客才端起小姐身份的。怎么一家人都像被雷劈傻了似的？

    不棄一邊環(huán)顧園內(nèi)美景，一邊甜甜地說道：“jiejie人漂亮，園子也布置得像仙境。聽說來提親的人把藥靈莊的門檻都踏破了。不知道什么人有福氣能娶到j(luò)iejie！”

    林丹沙下巴一抬驕傲地說道：“沒一個瞧得上眼的。那些來提親的人全叫爹回拒了。”

    看她神情聽她話里的意思沒有定親？不棄更為不安。林老爺認(rèn)自己做義女目的何在？怔仲間，林丹沙已帶著她走進(jìn)了園子里的一處亭閣。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溫?zé)岬乃睋涑鰜怼Ｎ堇餆釟怆硽瑁衅鲇幸粋€浴池。靠墻是溫泉泉眼，熱水汩汩冒出。從一只獸頭中泄進(jìn)浴池，又從另一側(cè)的獸口吐出流出。此時池邊放置了一只大木桶，里面溢出藥香來。

    林丹沙笑道：“爹特意命人建了這個溫泉閣。泡溫泉對皮膚好，我還配了藥草浸在木桶之中。不僅能除掉跳蚤虱子，還能固本培元。不棄，你多泡會兒，我已令人替你備好了新衣。你沐浴完打扮停當(dāng)再去給奶奶請安。”

    不棄頓時高興起來。她身上可沒有跳蚤和虱子。連阿黃她都洗得勤快。她高興的是終于覺得林丹沙變正常了。表面上接納她，認(rèn)她是meimei，骨子里還是嫌棄她臟，所以才調(diào)配了藥草讓她泡。這才是不棄熟悉的林丹沙。

    林丹沙留下芳華侍候，先行離開。

    不棄不習(xí)慣有人替自己洗澡，看到芳華的臉色，知道她也不情愿。便示意芳華在閣外守候。

    見芳華眉開眼笑臉色由陰轉(zhuǎn)晴，不棄便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小姐我水蔥般柔嫩的肌膚，若是被你的長指甲戳破了可不好了。”

    氣得芳華冷哼一聲，扭腰走了。不棄的心情瞬間好得不得了。

    被林老爺擺布她沒辦法，要她頂著小姐的名頭再看下人的臉色，不棄無論如何不肯吃這個虧。

    閣里只剩下不棄一個人。她看著木桶隨手從里面撈出一把藥草看了看，桔皮甘菊益母草，的確是養(yǎng)顏殺蟲的方子。她撇撇嘴道：“嫌我臟么？誰知道這木桶多少人用過！”

    她三下五除二脫了個干凈，直接進(jìn)了溫泉池。

    水溫正合適。流動的溫泉水沖涮著身體驅(qū)走了寒意，她舒服得發(fā)出一聲呻吟。不棄悠然的想，如果每天都能泡溫泉澡，做林老爺?shù)牧x女也不錯。希望林老爺需要她做的事不會太麻煩，否則她還是只能帶著花九傳給她的陶缽溜之大吉。

    交易（1）

    這晚的月色很美。

    雪積在青松的蓬蓬松針上，像晶瑩的花朵。

    在她的記憶中，這是生平頭一回覺得雪景漂亮。對于窮人來說，大雪帶來的不是美景，是寒冷。

    前世她五六歲時，抱著玫瑰花在凌晨一點的冬夜里售賣。粘著一對對經(jīng)過她身邊的紅男綠女，求他們花一元錢買下一枝。寒冬臘月凍得直吸鼻涕，只希望能早點被接回租住的平房里，可以煮上一碗熱湯面吃。

    這一世五六歲時，看到花九在大雪夜里慢慢的沒有生氣。鎮(zhèn)上人家關(guān)門閉戶，她已經(jīng)想不起是怎么從狗洞爬進(jìn)了阿黃的狗窩。只記得那晚的風(fēng)吹得四肢不聽使喚，身上的血液在一寸寸的結(jié)冰。

    沒有感受過冬天的寒冷，是不會在披著狐裘烤著火爐時感覺幸福的。不棄用不著回頭就清楚的知道，她身后坐著喝茶的林老爺臉上會是什么表情。這只老狐貍吃定她了。驀然知道與一個顯赫的皇親有關(guān)系，任哪個乞丐哪個低賤的丫頭都會驚喜交加。

    林老爺既直接又隱晦的說：“干爹見你與畫中夫人神情相似，想起不棄也是被花九撿來的棄嬰。如若王府認(rèn)定是你，不棄便有福了，藥靈莊收養(yǎng)你多年也足感欣慰。”

    如若王府認(rèn)定不是呢？她會不會被砍頭？

    林老爺又說了：“西州府的州府縣衙，世家富紳都將陸續(xù)接到這幅畫像。僅憑畫像尋人，年紀(jì)相仿，或神態(tài)或相貌與之相似的又何止不棄一人。為七王效力，想必到時薦上去的少女也不少。”

    只是相似，不是也沒有什么大不了。不棄突然想到了被凍死的花九，眼里漸漸浮起悲傷來。和花九在一起五年多，他骯臟面容里那抹呵護(hù)是世間最純真的情感。可惜他等不到今天了。

    不棄的手指繞住了一絡(luò)頭發(fā)。發(fā)絲黑亮有墜感，輕輕一松，就像頑皮的孩子飛快的從她指間滑跑。

    芳華用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