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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暖陽鋪在花圃里,祁斌種的月季,好像長出了一葉嫩芽。趙支言笑著彎下腰,與祁林說話:“祁林,小斌呢?”祁林被他癡傻模樣嚇住,身體瑟縮著往墻靠去,瞪著圓眼瞅著趙支言。趙支言伸手摸摸他的頭,他今天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凈,身上還帶著特有的香味,笑的像個翩翩公子,眼神卻是癡癡的醉著,好像宛著兩潭春水,深不見底,倒映著一個人的身影。祁連回來,一邁進門就看見祁林縮在墻角,趙支言正襟危坐在花圃邊上,雙眼發直。“趙老師?”他試探地喚了聲。趙支言如此這番人模人樣,祁連見了就又有些怕他了。趙支言似是沒聽見叫聲,依舊愣愣地盯著祁斌的房門口。“祁連!狗崽子!”門外響起祁槐激昂的聲音,“放人了!快去領人!”祁連還未來得及應聲,趙支言好似一根彈簧,猛地從地上彈起,朝著門口沖去,左腳絆在門檻上,摔趴在地上,他爬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應該先站起身再跑。祁連推著單車追了幾步,翻身上車,邊騎邊喊:“趙老師,我載你去!”祁斌是被抬出來的。身上裹著一層看不出顏色的布,被風吹的高高鼓起。趙支言屏住呼吸,離幾步之遠時,不敢再靠近。祁連站在他身側,想走過去,被趙支言一把抓住,趙支言的手抖的太厲害,以至于祁連都害怕起來。趙支言甩了甩腦袋,彎著腰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陣,才放開祁連,慢慢朝支架走去。祁斌還有呼吸,只是太微弱,被風一吹,就能沒了。趙支言紅著眼眶,伸出的手抖成一片枯葉,怎么也穩不住。祁斌好似有所感覺,這時就微微皺了眉頭,趙支言聽見他輕輕地哼了聲。“小斌…..”他哽咽,“我帶你回家。”趙支言彎下腰,小心地抱起祁斌,祁斌太輕了,輕的似一件瓷器,又重的像他自己的生命。他手一哆嗦,腳脖子發軟,一個踉蹌,差些跪下去。祁連連忙扶住他胳膊,生怕祁斌被他摔了,“我來吧。”趙支言搖頭,鼻子在祁斌額頭上碰了碰,“我帶他回家。”祁斌昏睡了兩天,第三天中午醒了。他身上全是鞭傷,皮rou翻滾,好似被刀削了的培根rou,被趙支言和祁連包成一個素粽子,擺在床上。祁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是他的姨媽。姨媽親了親他的額頭,湊在他的耳邊說:“孩子,別恨我們。”祁斌頭不能動,轉著眼珠牢牢盯著姨媽,姨媽笑了,俯身輕聲說:“你姨父犧牲了。”陸有錢跟妻子躲在當初藏日本人尸體的窯洞里,挨了幾天餓,聽到外面的人說祁斌被日本人抓了去,陸有錢就主動讓日本人找到了自己。祁斌眼角滑過溫熱的眼淚,因為嗓子干澀不能說話,只張了張嘴,“謝謝,姨父。”姨媽濕了眼眶,起身就走。祁連送她到門口,她轉身來拍著祁連的肩,“照顧好哥哥和弟弟。”祁連點頭,目送著她遠去。他一直知道姨媽一家是地下黨,專門打鬼子的,以前不理解,現在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姨媽遠去的背影,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趙支言悄悄進屋,顫抖著身體挪到祁斌床前,祁斌閉著眼,聽見腳步聲,略微歪著頭,眼珠轱轆一轉,看定了趙支言。趙支言瘦了,憔悴了,祁斌眨眨眼,又眨眨眼,才確定眼前這張臉是趙支言的。趙支言握住他的手,滿腔的思念和痛苦,此刻發酵成滿懷的憤怒,他很想狠狠地罵一頓祁斌,或者狠狠罵一頓自己。他抖著手拿著祁斌的手,慢慢湊近嘴邊,輕輕地吻,不肯松開。祁斌揚起嘴角,眼神灼灼地看著他,看他似個孩子捧著他的手不停地摩挲。趙支言抽了抽鼻子,放開祁斌,雙手撐在床邊克制了會,忍無可忍地猛沖出房間,蹲在天井捂著臉痛哭起來,花圃里的一株刺棒劃破他的手背,刮起一道暗色的血痕,刺棒的頂尖上,好似長出了新芽。一九三五的冬天,快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