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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天并沒有陷在情緒里太久,他出發(fā)環(huán)島,在靜夜、在人群里、在雨天的路上,讓痛苦從他體內(nèi)穿過,不再回來。回到臺北時,他已經(jīng)準備好要重新開始,他不會因為被愛情背棄就拒絕愛情,也不會讓生命蒙上愛情受害者的陰影、或把自己裝扮成帶著憂傷微笑的悲劇人物;他準備好,可是愛情還沒有,于是過場一幕又一幕的演,偶爾他會懷疑,也許他的人生只被安排一場愛情戲,而且已經(jīng)上演過了。雨慢慢變小,秦姐喝完咖啡后,和他說聲再見,在門外撐起傘,朝著人群走過去,就像一張靜止的明信片,人停在里面,沒有過去,沒有愛恨。那天下班回來,雨水滴在樹葉上,聲音很輕的蔓延開來。他打開音響,放進巴黎德州的電影原聲帶,聽Cooder用低緩的吉他聲,把雨滴聲逐出角落。在德州的巴黎,除了溫德斯的電影和荒野,什么也沒有,他曾經(jīng)和小石約定,二十七歲那年要開著林肯車到這里,沿途聽著銀河五百和湯姆等待,夜晚就在路邊搭帳篷看星星,小石會每夜說故事,他會留長發(fā)綁黑人頭。曾經(jīng)。天真而幼稚的愛情,浪漫而不切實際的約定。他換了一張牡丹亭,起身進廚房煮餛飩湯,看輕柔如薄紗的餛飩皮在清湯里漂浮,打入蛋花,香味四溢,像雪堆積在碗里。嘆從此天涯,從此天涯。杜麗娘婉轉(zhuǎn)唱著。雨慢慢變小,衣服還在洗衣機里沒晾,陳海天有些莫名的頭昏,連上彩虹夢,百無聊賴的回陌生水球,直到?jīng)]有事出現(xiàn)。「今天遇見過去的人?!顾麕缀跏橇⒖虃饔嵪⑦^去,急切而迫不及待。「過去的人,是……阿飄哥嗎?」「是阿飄姐?!拱浲臃?,陳海天默念一句,他不習慣拿沒有事以外的人開這種觸霉頭的玩笑。「能遇見過去的人是好事,老天爺派他們來做復診,檢查過去有沒有留下病根?!?/br>病根。陳海天閉上眼睛,把自己從頭到尾審視一遍,「沒,身強體健?!?/br>「真好,像我身不強,體又賤,有錢公子的命,有沒有很羨慕?」「愿你安息?!龟惡L煨χ鴵u搖頭,這個人啊,真的是……復診是個好說法。陳海天心想,透過別人來檢視自己,比較具說服力和參考價值,畢竟人看不見自己的背后。從癡有愛,則我病生,他為自己的無病無傷,向窗外敬了一碗餛飩湯。而巷子里其他店家放置在門口的耶誕樹,在冬夜的玻璃窗上浮現(xiàn)閃爍的光點,如星河泛濫,他覺得從來沒有一刻,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第十二章今年的最后一個冷氣團,在圣誕節(jié)前三天來襲,陳海天喜歡這種天氣,他會穿著套頭的鐵灰色毛衣和黑色大衣,在下午兩點出門坐捷運,兩點四十五分左右進到黑麥,在休息室把大衣脫下抖兩下,掛在木頭衣架上,然后喝杯熱茶,讓熱度在血管里流轉(zhuǎn)一圈,接著打卡上班,這個過程總是能給他溫暖的感覺。四點到五點半,是他最喜歡的偷閑時間,喝下午茶的客人已經(jīng)安置妥當,只要偶爾去加個水,晚班的客人還在吃飯或塞在路上,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吧臺晃來晃去,學著用塞風或手沖為自己煮一杯咖啡。用自己煮的咖啡來展開工作的時間,對他來說極為珍貴,只要梁美莉不出現(xiàn)的話,一切都稱得上美好。「我剛出去跟一個網(wǎng)友見面,長的還不錯,談吐也好。」那天梁美莉照例違背他的愿望,在咖啡館即將打烊時出現(xiàn)。「然后?」陳海天洗著杯子,店里沒有客人,三口在一旁翹腳打PSP。「她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講電話,剩下三分之一在拍照,拍食物拍飲料拍自己。」梁美莉的表情像是被三個奶油派砸到臉上,「是我沒吸引力還是這世界變化太快?」「我想是前者,等下,你這時不時應該在上班嗎?」陳海天擦干手,推開吧臺門走出來。「昨天辭了,我已經(jīng)看夠想看的事,這幾年看的聽的足夠?qū)憘€二十本書?!沽好览虼舐晣@口氣,「先休息一陣子,過完年再找別的工作?!?/br>「想找哪方面的?」陳海天用掃把戳梁美莉的鞋,「不要站在這打擾我掃地?!?/br>「檳榔西施,做個一年應該能寫出十本書。」「你只能當西施舌吧?!?/br>「我穿女裝也是人模人樣……」梁美莉看著陳海天作惡的表情,滿意的微笑,「后天圣誕夜,你會窩在家里吧?」「嗯?!龟惡L觳幌矚g過節(jié),特別是情人節(jié)和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太愚蠢,圣誕節(jié)太西洋宗教,雖然大部分人過圣誕節(jié)只是圖個狂歡,但他就是不想湊這個熱鬧,「本店要打烊了,我陪你去吃宵夜,你有事要跟我講,對吧?」他們把手插在口袋,縮著身體往夜市商圈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直到在蚵仔煎攤坐下后,梁美莉才開口。「前幾天一個朋友走了,肺結核,發(fā)病到過世只有一星期,昨天才驗出來是艾滋的并發(fā)癥,」梁美莉拿筷子戳著被醬汁包圍的蚵仔,「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的伴也是昨天才知道原來真兇是艾滋,他們是在一起快十年的gaycouple,我跟他們認識三年多,一起烤rou一起竄bar,半夜開車上陽明山洗溫泉吃野菜……」梁美莉說了一半,突然停下來,開始吃蚵仔煎。「涼了不好吃,」梁美莉把吃完的盤子一推,「他死了跟他因為艾滋死了,好像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嗯?!?/br>「你交男朋友要注意點。」「嗯?!?/br>「不要亂搞一夜情?!?/br>「我不做那種事?!?/br>「我們老了都單身的話,就住隔壁互相照應?!?/br>「不要?!?/br>圣誕夜,他照例十點下班,十點半到家,洗澡、上網(wǎng),才和沒有事打完招呼,就聽到梁美莉站在門口按電鈴。「寶貝,不要浪費這個夜晚,來,小美冰淇淋?!沽好览蛉泶┑拈W亮,自動走進廚房,找了兩個杯子,把兩盒小美冰淇淋倒進去,「喝完出發(fā)?!?/br>梁美莉是個有狗格的人,不拘小節(jié),對朋友很有耐性,很愛笑,會對他撒嬌,有時候會突如其來的害怕獨處,難過了就慌著心喝冰淇淋咖啡。「咖啡振奮你的精神,冰淇淋冷靜你的情緒。」梁美莉說。陳海天知道朋友的去世給梁美莉巨大的打擊,心里對人生產(chǎn)生糾結,才會突然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