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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不開。”我實話實說,“我只是個凡人,若是你真有殺心,我必死無疑。”宇文釗凝視我片刻,反手將劍一收,收入鞘內。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哼笑道:“你真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我苦澀一笑:“時勢所迫,宇文公子不會明白。”他不答,往一旁的石頭一坐。我反問他:“宇文公子難道就能不為世事所束?”他冷笑:“我這人不信命,也不在乎世事如何,只要過得逍遙自在了,我心里就爽快!否則就是金山銀山,亦不能叫我開懷!”果真如師哥所說,他與我們,不是一樣的人。我輕笑:“我若有金山銀山,一定很快活。”他似不解:“你要那么多錢做什么?”我嘆了口氣,為他的不屑世俗,為我的太過世俗:“只有有了足夠的錢,月生才能從這里脫身離開。我也就能在一處好地方置所宅子,買兩畝地做營生,安穩的過太平日子。”我說的十分向往,只是沒說出“和師哥一起”這五個字罷了。有些話,不足與外人言。“太平日子?”宇文釗聽到這四個字似乎有些吃力,他好容易消化了一下,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所謂太平日子,不過是早出晚歸的做活,累得半死換一口飯吃。這樣的日子有什么滋味?”我點頭:“自然不能與你快意江湖相比。”他抱著自己的劍,輕哼一聲,樣子活像個大孩子。我看了看他的腿,問他:“你腿上的傷好了?可以這樣亂動了?”“你說誰亂動?”他急眼。“……我的意思是可以練武了。”我微微一笑,應付他這種孩子脾氣。宇文釗點頭:“蒙你恩情,大好了。”我笑了:“那就好。”說著,沿著路往外面走。他在后面叫:“你去哪兒?”我回過頭:“我不像宇文大俠這么有俠義風度,我是個俗人,要養家糊口,我得去賺我的金山銀山了!”說完一笑:“您慢慢地練劍逍遙,不會有人來打擾的。”說完,我自己都一樂,咧嘴一笑,轉身就跑。趁著瘋勁,一口氣跑出老遠。還沒到正廳,耳畔傳來一陣小姑娘學戲的聲音,一抹色齊齊的稚嫩童聲,唱的卻是昆曲里的段子——是誰家的少俊來近遠,敢迤逗這香閨去沁園,話到其間靦腆。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側耳來聽。忽然聽見月生的聲音,她一個人清唱起來,婉轉如鶯啼,玲瓏如水晶。許多人都說她唱的最有味道,我能從她的唱腔里,聽出一絲絲的期許,一縷縷的纏綿,那是她在許定盧十郎前從未有過的情致。如水如霓如綺。思慮間,我感到臉頰上漸漸如火燒一般,不由伸手一摸,卻如發燒了般的guntang,想到這曲子最能移性,竟是一句也不敢多聽,連忙匆匆走開了。這股邪火直燒得我和黃mama說完了話,心煩意亂地走回屋子,在屋子前的竹林子里吹了會兒冷風,這才慢慢的消退。回到屋子里,宇文釗正看我那半卷的,雙眉不自覺的微皺,看得是津津有味。我繞過他,徑直走到窗邊的桌前坐下,翻出抽屜的一把折扇扇了起來。宇文釗在我背后幽幽地問:“你很熱?”我不知為何心浮氣躁的,竟失手把扇子跌在了地上,連忙掩飾性地伸手去撿。宇文釗把書隨手往床上一扔,一個大跨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來就拿手往我臉上放,一邊還說道:“你臉怎么這么紅,是發燒了么?”我下意識揮開他的手。卻在揮手的那一瞬間,碰到了他的手,冰涼的,像極了臘月的雪。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宇文釗明顯僵硬了一下,他不喜歡別人的碰觸,我知道。但他愣了一下,沒有推開我。他冰涼的手暫時緩解了我內心的煩躁,我緩緩松開他,坐回了椅子上。宇文釗疑惑:“你怎么了?”我搖頭:“我也不知道。”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問他:“你聽過么?”宇文釗下意識摸了摸鼻子,不以為然:“濃詞艷曲,我聽他做什么?”我暗自嘆氣,簡直與牛彈琴。只能搖頭:“你沒聽過,就算了。”大約是不快我的態度,宇文釗在我背后開始冷言冷語:“你們這些人真是奇怪,有什么都不肯直說,吞吞吐吐的,肚子里的腸子硬生生能打一百個結!”我聽了,很有些不舒服,卻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宇文釗是個直脾氣,話少,卻銳利。我素來能說,到他面前,卻敗下了陣來。我拿微涼了些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他卻突然煩躁起來,猛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在屋子里來回的打轉。過了好一陣子,我都已經不在意了,開始研了些磨來抄詩。宇文釗卻忽然湊到我面前,皺著眉頭問我:“那是講什么的?”我反倒怔住了。他見我不理他,賭氣似的抽走了我正寫著的素箋,連連地發問:“到底是說什么的?”他問得這么急迫,一時間倒讓我難以啟齒了。我亦奇怪,和師哥他們有時候喝多了,也會胡說幾句關于女人的葷話,如今只是說一說曲子故事,怎么就難以言說了?百般糾結間,我默默抽回了自己的素箋,放回桌上鋪平,淡淡說道:“像你這樣只會看水泊好漢的人,哪里會懂這些濃詞艷語的意思呢?”既然無言以對,我就只能以苛責相待了。這卻非他宇文釗的錯。我心底里明白。宇文釗不能明白我態度的轉變,他往床上狠狠一坐,哼了一聲,翹起二郎腿來,冷下面容來表示他的不滿。他一板下臉,那冷峻的神情和喬老五很有些神似,竟把推門而入的月生給嚇了一跳。月生在門口僵僵站了一會兒,輕輕喚了我一聲:“仙棲!”我放下筆來,抬頭笑道:“月生,你坐啊。”月生朝冷面宇文郎努了努嘴,直搖頭,不住地招手:“你出來,出來!”我只得走了出去。月生便站住門口,說道:“黃mama讓我順腳來告訴你,今天晚上舉人老爺在百珍居擺酒席,邀請了許多文人墨客去作詩論賦,也邀請你去撫琴。”我點點頭:“就我一個人么?”月生笑道:“是啊,專門請你就是為了聽琴的。據說都是些學富五車的老儒呢!”我亦笑了:“最懼怕這些老儒,滿嘴之乎者也的繞的我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