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5
常悅盯著價值不菲的平安紋床幔看了會兒,順手摸了摸身下鋪著的柔軟順滑的被褥,緩緩吐出一口氣,起身挑開帳子,靜靜地望向外面。 天還有些黑,影影綽綽看不大清,但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內,常悅已經將屋里的一切都記得爛熟于心,閉著眼睛都能走。 他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這本該是值得慶幸的事,他也確實激動異常,但激動過后隨之而來的,卻是長久的尷尬和茫然: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外間伺候的小廝聽見動靜,忙從矮榻上爬起來,一邊點燈一邊問:“大少爺,您醒啦?可是口渴了么?” 云匯府雖然接壤南方,但因為氣候濕冷,涼意反而來得早,常悅的腿又受過傷,常開心夫婦生怕他難受,專門請人給他的屋子通了地龍:云匯府并非家家戶戶都有地龍,近半數的百姓都是點火盆過冬的。 這幾天地龍每天晚上都點兩個時辰,室內溫暖如春,常悅果然好受許多。但相應的,也因為空氣過分干燥而很容易口渴。 常悅搖搖頭,也不必人伺候,自己很快穿好衣服往書房那頭走去。 短短數日,小廝就已摸清這位小主子的脾性,也不多嘴,立刻去叫了熱水供他梳洗,又趁這個當兒幫忙將書房的燈火都點燃了,并將他慣用的筆墨紙硯準備好。 常悅簡單地梳洗過后,果然去書桌邊坐下用功。 小廝不禁贊道:“少爺真是刻苦,家中再沒哪位主子天不亮就起來讀書的。” 常悅暖了暖手,開始提筆練字,“我耽擱了幾年,自然是要補一補的。” 常家并非尋常商賈,當家老爺和主母都頗有遠見,專門請了教師來教導兒女們讀書。如果常悅沒有被拐走,下個月他就要正式啟蒙了,可沒有如果…… 回家之后,常悅就發現自己的進度甚至連大妹都趕不上,自然不會無動于衷。 他先花了半個時辰練字,又讀了半個時辰書,外頭才送來早飯:辰時一刻,常家的早飯時間。 剛用過早飯,就有常開心的心腹來傳話,“大少爺,老爺讓您去他書房一趟。” 常悅點頭,也不問為什么,“好。” 那心腹又面帶笑意道:“老爺特意囑咐了,您不必著急,慢慢去就成。” 本是好意,但常悅聽了,卻微微垂了眉眼,“好。” 稍后去到常開心的書房時,常悅發現自己的弟弟常歡也在,兄弟倆對視,都微微怔了下。 天氣剛冷,但常歡就已經換上夾棉的衣服,懷里還摟著個手爐,饒是這么著,還時不時低頭咳嗽幾聲。 見常悅進來,他立即站起身,“哥。” 不是大哥,也不是兄長,而是簡簡單單的一聲“哥”。 有那么一瞬,常悅覺得自己的思緒都飄遠了,好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拉回久遠的,久到他幾乎以為早就被忘卻的塵封的記憶。 “哥!” “哥哥哥哥哥!” “哥哥抱!” “跟哥哥睡!” 好像有那么個奶聲奶氣的小家伙,總喜歡粘著自己,一會兒找不到就哭得好大聲。 五歲的記憶大多支離破碎,能想起這么一星半點的,就連常悅自己都感到驚訝,而每多想起一分,他就對這個本該屬于自己的大家庭熟悉一分。 他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重新看向常歡,用一種久違的眼神打量他一遍,喃喃道:“都長這么高了……” 常歡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一點,聲音微微發顫,用力抿了抿唇才開口,“七年了,自然要長高的。” 當初接到常悅要歸家的消息,常歡欣喜不已,但這份欣喜很快便化為失落:七年的分別,足以讓任何原本密不可分的感情變得陌生而單薄,常悅顯然不太記得自己這個弟弟了。 他曾拼了命地想接近,但卻又很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越努力,常悅就好像越尷尬,久而久之,他反倒不敢靠近了。 所以方才聽常悅那么說,他真的很高興。 回來了,記憶深處的哥哥回來了。 見此情景,常開心也不禁眼眶泛紅,“你們兄弟和睦就是最好的了,都坐吧。” 兄弟倆道了謝,各自落座。 常歡又低低咳了兩聲,眼角的余光瞥見父兄關切的眼神,心里暖洋洋的。 常開心例行關心了一遍兒子,這才切入正題,“叫你們過來,是想說說商號的事情。” 此言一出,書房內頓時一片安靜,氣氛迅速變得干澀凝滯,方才的溫情不復存在。 常悅的喉頭滾了滾,“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一旁的常歡平靜道:“長幼有序,且哥哥自小便聰慧伶俐,當年我不過臨危受命,如今哥哥回來,自然是要他接班的。” 常悅猛地看過去,“不是!” 常歡又咳嗽幾聲,繼續道:“父親也知我自幼體弱,如今才不過下了一場秋雨就犯了咳疾,若再繼續勞心勞力,只怕要加重的,正該好好歇歇。” 常開心老懷大慰,“你能這么想,很好。” 說著,又看向常悅,“明天起,你就和阿歡一同隨我去柜上吧。” 常歡也看過去,微微笑起來,“愿哥哥早日熟悉,我也好早日解脫。” 常悅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中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的手不斷握緊又松開,腦袋里好像有十面八面銅鑼在敲打,吵得快要炸開了。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書桌對面的父親嘴唇一開一合,好像在說些什么,但常悅什么都聽不清。 連日來擠壓的思緒和無形壓力在這一刻瘋狂涌現,從四面八方朝著這個十二歲的少年用力擠壓過來,幾乎令他窒息。 不對! 我不是,我不想的! “我,我不想!”常悅突然大聲喊了出來。 “什么?”常開心和常歡都被驚了一跳,然后愕然發現,常悅一張臉漲得通紅,憋得青筋都鼓起來了。 常悅狠狠喘了幾口氣,走失的五感終于回歸,耳中嗡嗡作響。 他覺得自己不該發脾氣,可過去幾天內類似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將他包圍,隨時隨地感染著他。他就像一只蹴鞠球,分明已經鼓滿了氣,但還有人在不斷往里吹,隨時都要爆炸了。 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宣泄口。 “你們,你們不要這個樣子!” 常歡愕然,下意識伸手去拉他,“哥?你怎么了?” 常悅一把打開他的手,呼吸急促,眼圈都泛紅了,“我,我心心念念的家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從我回來之后,你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所有人都在賠小心,好像過去的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 “你們都覺得對不起我,每天都在觀察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