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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華真人在教導弟子上一向寬仁有耐性,他于是帶著一包春卷找到南鄉子談心,告訴他若是他選擇賣春卷,將來就不能夠修煉道術了。他話還未說完,南鄉子道:那就不修了吧。那就不修了吧。這六個字在鴻華真人的腦海中反復回響。或許是年紀太小,心性不定,到了十四歲,脫去了小時候的稚氣,南鄉子終于漸漸地不再提春卷那回事了。師徒倆后來有一次又提起這事,南鄉子說幼時是自己太過不懂事了,鴻華真人正稍感寬慰,南鄉子說,他將來想要下山做一個游方算命的道士。游方算命的道士。這七個字在鴻華真人的腦海中再次反復回響,每一遍都引起了發自魂靈深處的震撼。在道門修士中,最常見的是劍修,其次是藥師,除此之外便是些鑄劍師之類的,至于游方算命的,鴻華真人聽都沒聽過有哪個正統道門出身的修士是做這個的。到了南鄉子十七八歲的時候,那一身的反骨徹底長開了,真是張揚至極又浪漫至極,玄武的門規已經全然拴不住他了,那時候山上的規矩也沒有變得后來那樣嚴,他三天兩頭往山下跑,或是拉著師弟,或是干脆就自己一個人,有時候走的遠了,他在當地一待就是兩三個月,也不知道是在和誰鬼混,等他想起來要回去的時候,往往山上幾位師父已經在大發雷霆了。穿著綠衣裳的小師妹在紫來大殿外的臺階上看著他跑過去,他就對著她笑,前去領罰還不忘回身將從山下帶來的禮物拋給她。跳脫也好反叛也罷,南鄉子私下里卻是個隨和大方的人,和師兄弟們相處得很不錯,每每出了什么事,師兄弟們都會主動幫他遮掩,唯一讓南鄉子覺得頭疼的人是謝仲春,按理說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相互為難,可謝仲春卻從來不買過他的賬,打小謝仲春就瞧不慣他的所作所為,他們這邊剛一下山謝仲春看見了后腳就去找鴻華真人告狀,南鄉子簡直是哭笑不得。在謝仲春眼中,南鄉子也是個異類,整一座紫來峰所有人加起來都沒他那么能鬧騰,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能鬧騰的人?一日,謝仲春又在春南的小鎮中找到了不知道一個人在晃蕩些什么的南鄉子,他顯然是專程來找南鄉子的,找到人后,板著張臉不說話,南鄉子莫名沒忍住笑出了聲。謝仲春擰起了眉頭,他實在不懂南鄉子一天到晚腦子里在想些什么,破天荒的,他沒有直接將人扯回去。深夜的春南小鎮,年輕的師兄弟二人坐在了酒館中,天上的星河璀璨又奪目,隔壁桌的幾位客人喝多了在撒酒瘋,敲著碗唱著春南的古曲,兩只黑白色的燕子忽然從屋檐下掠了過去。南鄉子并沒有多喝,他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外面長街的風景,他看著那街上匆匆走過去的行人,對著謝仲春道:“夜都這么深了,你說他們上街做什么?”謝仲春道:“不知道。”南鄉子回頭看向他,問道:“你喝酒嗎?”“不喝。”南鄉子忽然道:“我前兩日去了春南,聽說春南百姓在當地的祠堂中發現了一種會口吐人話的狐貍,但又不是妖獸,你說奇怪不奇怪。”“人假扮的。”“哎我聽說紫微山原本不叫紫微山,叫做珞珈山,后來才改了名字,”“沒聽說過。”南鄉子終于嘆了口氣道:“你這人是真的無趣。”謝仲春語氣中一點波瀾都不帶,道:“我本來就是這么無趣的人。”南鄉子聽見他這么說反而笑了聲,兩人之間的氣氛也隨著這聲笑而緩和下來,他抬手給謝仲春倒了碗酒,謝仲春雖然沒有喝,但是也沒有阻止他。這個年紀的謝仲春永遠無法理解南鄉子,就像南鄉子也不夠了解謝仲春,可是這些不妨礙兩個師兄弟坐下來喝酒,也不妨礙兩個人彼此交心。夜晚的街道上有人在叫賣春卷,南鄉子往外看了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謝仲春自然知道當年他和鴻華真人的那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對話,道:“師父問你想做什么,你說想賣春卷,虧你想得出來。”“賣春卷有什么不好?”南鄉子枕著手臂靠在了窗邊對著謝仲春笑道,“春南的百姓不都還說真武大帝修道前是個賣草鞋的嗎?人活在世上做什么都是修行,你學劍的修的就是劍道,那我賣春卷的修的就是春卷道了,說不定以后我還在山外開宗立派,那名字就叫做春卷宗,我收的弟子就叫做春卷宗門人,到時候我帶著我的春卷宗弟子們還要去參加道門大會……”謝仲春漠然打斷他道:“那師父就被你給氣死了。”南鄉子搖頭呵笑道:“怎么會?師父是有大智慧之人,怎么會因為這些事生我的氣。”鴻華真人的確對南鄉子很是寬縱,南鄉子視玄武道規如無物三天兩頭跑下山,鴻華真人若是真的想要懲處他,也不會每次都輕輕放過,轉頭又讓他跑下山去了。南鄉子養出今日這副性子和鴻華真人的縱容脫不開關系,可另一方面,這師徒兩人的那種相處中仿佛又有著一種旁人看不懂的默契,謝仲春莫名想到了北地佛宗的那個故事: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有迦葉破顏微笑。佛于是將所有的佛經與衣缽傳給他。其他弟子看不懂,于是也無法理解那份以心傳心的默契,只覺得茫然困惑。謝仲春望著南鄉子,終于道:“師父看重你,你不要令他失望。”南鄉子原本仰頭看著窗外天上的明月,聞聲回頭看向謝仲春,他道:“師父看重每一個弟子。”謝仲春沒再說話,南鄉子感覺看樣子這回他是打算大發善心放自己一馬了,他抬手喝了口酒,過了會兒,他又問道:“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覺得春卷宗很有意思嗎?”“不覺得。”謝仲春的表情都沒變一下。“那游方道士呢?”謝仲春只是看著他,南鄉子心領神會,沒有再問。過了會兒,謝仲春看見南鄉子又莫名其妙地低頭笑了起來。南鄉子一個人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隔壁桌的客人還在胡亂地唱歌,已經聽不出唱的是什么了。謝仲春皺著眉看了南鄉子很久,終于抬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說世上的事情很是奇妙,很多年后,謝仲春才漸漸地開始理解了某些事情,他有一個師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天才劍修,夢想是當一個春卷宗的掌門,或者當一個游方算命的修士,自由自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