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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在他身旁,這里自然沒他說話的地方。終于,謝長留主動開口道:“我不怕死,只是阿瑤她一個人,什么也不懂,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想必真人也看出來了,阿瑤的煞氣只會越來越重,兩百年了,我遲早會壓不住她,如今鎮魔碑一碎,情況更是棘手?!敝x長留說這話的時候,與凡間普通父親并沒什么不同,憂心忡忡,語氣低緩,“真人此刻到宣陽,于我而言,是個喜訊?!?/br>李道玄沒說話,他一向話少,可從不會如今日這般一言不發。謝長留繼續道:“我答應過她母親,會照顧好她,是我沒有做好。當年我找著她時,她已經成了這副樣子,她不記得許多事,單單記得有人會在十五那一日回來娶她,我怕她難過,每月十五用傀儡術布下陣法哄哄她,小孩子過家家,胡亂混過去便好?!闭f著他看了眼孟長青,“我倒是沒想到會有人闖進來。”孟長青尷尬地低咳,“我也沒想到?!?/br>謝長留笑了下,“我原是想帶她回開陽山,和她母親葬在一塊,那時候她怕我,不愿意跟著我走,這事便耽擱了下來,一拖便是兩百年。若是真人順手,將這兩包骨灰交由信差,送到開陽山,交到我師弟謝歡手上?!?/br>他掏出兩枚青色囊袋放在桌案上,上面各繡著一只兔子。李道玄終于望了眼那兩枚囊袋,伸出手接了過來,妥帖地收入了袖中。謝長留起身,拱手對著李道玄行了一禮,說了四個字,“多謝真人?!?/br>人活一世,落葉歸根。孟長青忍不住看了眼李道玄,鬼魂彌留人世分很多種,有執念的人,很難度化,阿瑤便是這種。謝長留生前是道門散人,道行太高,也很難度化。若是要超度這二人,只能生殺魂魄,那是一種極為痛苦的死法,孟長青有幸試過幾次,怎么說呢?從前他撕自己的魂魄煉魂符,回回都鬼哭狼嚎到呂仙朝掄板磚拍他,從那以后,他撕自己魂魄煉魂符跟撕狗皮膏藥似的。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孟長青想著,余光偷偷打量著謝長留,轉了下手中的杯盞。謝長留當年化為厲鬼,明顯是為了超度女兒,可惜兩百年了,就連宣陽河水都重新漲起來,他的女兒卻仍是瘋瘋癲癲,有些事情真的是命數,仙人又如何?求不得終究是求不得。人活在世上,又豈能真的無欲無求,無牽無掛。如今阿瑤的戾氣越來越重,謝長留逐漸壓不住,又恰逢李道玄來到宣陽城,這便是命。命。李道玄的性子,絕不會留這對惡煞存活于世,謝長留知道自己躲不過去這一劫,索性求死,兩百年了,他幫女兒求個解脫,徹徹底底的解脫。孟長青不免又看了眼那窗子里的女人,這兩百年來朝夕相對,春去秋來的,謝長留心里是番什么滋味?最終,李道玄留了謝長留一個晚上的時間,告別也好,什么都好,總之,他給了謝長留一個晚上。臨走前,孟長青回過頭望著那鬼道士,忽然問了一句,“道長,生殺魂魄極為痛苦,小姑娘應該很怕疼吧?”謝長留輕輕笑了下,“一張傀儡符便好?!?/br>傀儡符用精魂所煉,正道沒有這東西,這是邪修的路子,可以轉移一個人的感覺到另一個身上,傀儡術的分支。孟長青下意識看了眼李道玄,李道玄沒說什么,孟長青輕輕松了口氣。又一想,可憐天下父母心。猶豫了一下,他仍是跟著李道玄走出了屋子。走到半路,他踩著巷子里的積水,忽然停下腳步,問李道玄:“謝長留必須死嗎?”“天行有常?!?/br>孟長青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天行有常嗎?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死全家,何謂道?天地不仁,萬物為螻蟻、為蜉蝣、為芻狗。入夜,鬼巷中靜悄悄的,謝長留坐在屋子里,連夜做好的布偶放在了床頭。小姑娘就坐在床上晃著腳,紅蓋頭一搖又一搖。謝長留見狀,抬手把她的蓋頭蓋好。阿瑤別開了頭,似乎還在生白天謝長留攔著她的悶氣。狹小的屋子里點著昏暗的光,謝長留看著她,眼神忽然柔和起來,“阿瑤,爹帶你回開陽山好不好?娘親在那兒等著我們,等我們回去后,你干什么爹都不再攔著你了,好不好?”阿瑤扭過頭,絲毫不理會誠懇認錯的謝長留,腳仍是一晃又一晃。謝長留摸了下她的腦袋,“爹很想回去了,阿瑤也很想回家吧?”他的聲音很輕。阿瑤只是摸褲子上的紅繡花。謝長留本就不是話很多的人,知道今晚是最后一夜,多說了兩句,實在找不到話了,于是停下來靜靜看著女兒。小姑娘穿著紅嫁衣蓋著紅蓋頭,一個勁兒低頭摸褲子上的繡花,對一切都渾然不覺。忽然,阿瑤抬起頭,揭開半張帕子,張大了嘴。見謝長留沒有動作,她抓起謝長留的手伸進嘴中,捅了捅那顆乳牙,說一個字,“疼。”牙疼。鬼不可能牙疼,可阿瑤用力地戳著那顆乳牙,不停地說:“疼。”好像牙真的很疼,也可能是她覺得牙應該很疼。半蹲在地上的謝長留不知道是想起什么,終于,他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上了女兒的額頭,閉上了眼。恍惚間,依舊是百年前那個秋日,他牽著她的手走過小巷,春風到江南,風箏高高躍起。孟長青背著大雪劍上門時,夜里靜悄悄的。有不知名的鳥雀在枝頭輕輕嘶鳴。他一個人走在夜里,孤孤單單,沒有李道玄,只有他一人。他想起許多事,比如說天命,比如說定數,又比如說鬼神。偌大鬼巷,從孟長青的腳下起,猩紅鬼火從地下冒上來,絲絲縷縷。瞳中的金色逐漸濃郁。在他的腳下,鬼火盤旋而上,俯沖墜下,落地時濺出一大簇火星,一生二,二生四,四生萬物,無窮無盡,走街過巷,火星怒濤般席卷方寸天地。謝長留猛地睜開了眼回頭看去,摸著褲子上繡花的阿瑤忽然暴起,隔著門板嘶吼了一聲,“吼!”凄厲的聲音在鬼巷中回蕩不息。千里之外的太白鬼城,算命的瞎子失手推倒了簽筒,上簽中簽下簽摔了一地,他倒吸一口涼氣,不見那鐵缽中的蓮花迅速冒出金色的霧氣。孟長青從背后抽出了大雪劍。“謝道長,聽說你生平云游四海,見多識廣,你見過海市蜃樓嗎?”隔著一扇單薄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