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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土積石窮困一生,不過說準也不準,畢竟人間有滄海桑田,命數有風水倒轉,人行一生,如大海行舟,殺機四伏中瞬息萬變。李道玄看著孟長青手中的這兩道溝壑,一道攔腰截斷了孟長青的仙緣,一道直接斬碎了孟長青的生機。前一道是孟長青的生父親手所斬,孟觀之一生聰明反被聰明誤,惟愿其子魯且愚,不羨榮華不羨仙。另一道是孟長青親手所斬,斬下余生壽數,只為給一個人續命。李道玄握著那只手,眼中沉了下去,輕輕撫過掌心,漸漸的,那兩道溝壑消隱下去。孟長青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這一幕,他緩緩地、緩緩地睜大了眼,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師、師父?!”李道玄望著他,“醒了?”他隨手將毛巾拋入水中,濺起三兩滴水,撲通一聲響。記憶刷一下回來了,孟長青感覺自己的膝蓋一軟,驚恐的情緒一下子炸開,整個人僵在那里。李道玄望著他的神色,終于道:“我還道你不知道怕,原來你還是知道的。”剛爬起來的孟長青骨頭都嚇軟了,“真、真人,你救了我?”李道玄道:“魂魄傷了,要養一段時日。”他伸出手,食指微屈,輕輕叩在了孟長青的額頭,點了個仙印。孟長青顯然還不能明白魂魄傷了的意義,直到他看見自己的手。纖細而軟,那分明是小孩的手。準確來說,是小孩的魂魄。在鬼巷中,孟長青為了震懾謝長留,燒了太多魂符,傷了根基,魂魄直接退化成三四歲孩童大小。姜姚被救回來后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而他卻由于魂魄退化不能再回到之前俯身的軀體上,小孩的靈魄極為不穩,所以李道玄在他清醒過來后給他點鎮魂印。孟長青抬頭看李道玄,顯然是從來都沒經歷過這種事,有點懵。李道玄看著難得無措的孟長青,終于開口道:“過來。”孟長青僵住了。李道玄又說了一遍,“過來。”孟長青既不敢過去,又不敢不過去,最終,仍是靠近了些。李道玄看著他瑟縮的樣子,“把頭抬起來。”孟長青僵硬地抬頭。“宣陽城的事我聽說了,不管對方扮作你是想做什么,你既然問心無愧,就不用怕。”孟長青更詫異了,“你、你相信我?”李道玄陷入了沉默,那一瞬間,他望著孟長青忽然呆怔的神情,想起了下山前南鄉子對他的說的那一句話。“他心中有怨恨。”李道玄回過神沒說話。那把陳放著大雪劍的漆黑劍匣就擺在床頭,仿佛一段難以橫跨的歲月。就在李道玄沉默之際,渾身越來越緊繃的孟長青忽然直接撲了上去壓住了劍匣,似乎怕李道玄把劍匣搶回去似的,他自己都被這自己這大逆不道的行徑嚇著了,先微微一愣,然后渾身輕微顫抖起來,低聲道:“不、不是還我了嗎?”他頗為尷尬,手卻仍是緊緊抓著劍匣。言下之意:這不是我的了嗎?你、你還要收回去?李道玄微怔,似乎沒反應過來。孟長青在心里直接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孟長青你他媽就是嫌命長!可話是這么說,手就是莫名其妙抓著劍匣。就連孟長青自己都說不清楚那一瞬間是什么心境。也許是孟長青的臉確實扭曲又恐怖,李道玄沒去搶他的劍,時隔五年,大雪劍終于又回到了孟長青的手上。姜姚看見李道玄身旁跟著個小孩魂魄時,還沒多想,當他知道這小孩魂魄就是無法附體的孟長青時,他差點沒嗆著。孟長青也頗為尷尬,他沒想到住個鬼宅能生出這么多事,什么大風大浪沒淌過,結果陰溝里翻了船,他最近是真的點背。拖李道玄的福,兩人終于住上了客棧,姜姚差點熱淚盈眶,終于不用去女鬼家里借宿了!他嘴上不說,心里是真的覺得,扶象真人確實比孟長青要靠譜,方方面面都靠譜多了。柳樹下,消失了兩天的白面說書人又支起了攤子,驚堂木一拍,銅盂里投了兩個子兒,叮叮當當一陣響。有小孩撒歡似的跑過巷子,“說書了說書了!”邊跑邊呼朋引伴,清晨的巷子頓時喧嘩起來。孟長青還是小孩魂魄狀態,兩三歲,因為魂印的緣故,看上去有了實體,和活人差不多。他與姜姚跟在李道玄后頭,因為太矮,踮起腳都夠不到李道玄的手,只好抓著李道玄的衣擺。李道玄在小攤前買早點,看腳邊孟長青左顧右盼,松松垮垮的發髻甩來甩去,極自然地把孟長青從地上抱了起來,孟長青愣住了。“別亂跑。”李道玄叮囑了一句,給孟長青隨手理了下散下來的碎發。孟長青愣愣地點頭,哪里敢說一個“不”字。李道玄遞給他一個饅頭,又將剩下的遞給姜姚,姜姚忙接了,說了一句“謝過真人!”便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三個人一齊往回走,路過那攤子,正好隔壁說書的聲音傳過來。“上一回,咱們書說到太白妖道孟長青血洗清陽觀……”孟長青驚得手里頭的饅頭都掉了。李道玄也明顯聽見了“太白妖道孟長青”幾個字,回頭看了眼。修仙者齊聚的宣陽城,鬧市正中央,一個人偶堂而皇之說起了書,慷慨激昂,如癡如狂,還是上回那個說書的!李道玄走了過去。孟長青渾身汗毛倒豎。那說書人今日比從前任何一天都要更昂揚,驚堂木一拍,一開口便是三個多時辰,一直說到了正午乾坤高懸,氣都沒喘一口。他把孟長青干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殺人,斷袖,給男人做爐鼎,全都添油加醋地抖落了一遍,每當說到孟長青血洗完什么地界后,都要加一句“那妖道大笑三聲,搖著扇子,揚長而去”,說完自己仰頭大笑三聲,孟長青一直在擦汗。一旁的姜姚簡直不忍心看孟長青,這哪里是說書,簡直是當眾分尸挫骨。李道玄倒是神色如常,一直聽到了終場,然后伸出手,往那說書人的銅盂中,放了點碎銀子,叮當兩聲響。孟長青三四歲大小,被李道玄抱著,渾身都是僵硬的,連表情都僵了。終于,他忽然扒過去吼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你不知道不要胡說!”姜姚立刻應聲道:“對對對!你不要血口噴人!”他顯然是照顧孟長青的面子,眼睛不住往李道玄那里瞟。說書人掂量著李道玄給的碎銀子,一時心情大好,極諂媚地笑了起來,伸出手去摸孟長青的臉頰,“唉!這小公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