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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的,我自己來拿!”這句話如魔障一般,在他耳孔里時時暴跳,他越是深陷瘋魔之中,看得就越是清楚。他所求的,并不是從趙株牙縫里漏出來的一星半點施舍,也絕非解雪時偶爾的余光所及,他所求的,自始至終,都只是——事到如今,他已滌蕩一切,誰都不能阻止他!“櫝兒,”解雪時伏榻咳嗽良久,突然低聲道,“你過來。”趙櫝手腕一抖,竟然頓住了。解雪時面色雪白,眉目間縈繞著點懨懨的病氣,疲態(tài)畢露,一手抵著額角,顯然連半伏的力氣都沒有了。兩人目光一對,趙櫝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丸冷浸浸的黑水銀,倒映出一張惡鬼似的臉,額角青筋暴跳,皮膚透著病態(tài)的潮紅。他的心臟猛地攣縮了一下,竟然在這平靜的視線中,感到一瞬間的自慚形穢。他聽到解雪時低而冷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櫝兒,仇不是這么報的。”趙櫝猛地抬起頭來。“我的老師從前常說,書足記姓名,劍可酬恩仇,可惜我是為書所困,我的學生亦是為仇所累。”他緩緩道,“我自問并非良師,你心中有仇怨,若要以劍殺我,我絕無二話,只是我從沒教過你,百般折辱自己的——”趙櫝雙眉一軒,冷冷道:“誰說我要報仇?”他滿懷憤慨,兼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悵然,竟然一把握住了解雪時的手腕,強行扯到了自己的懷里。那手腕竟然是guntang的。解雪時本是勉力支著身體,如今被他用蠻力一扯,頓時如抽了骨頭的蛇一般,悶哼一聲,迎面栽倒在他懷里。濕透的黑發(fā)頓時如滿把綢緞般,紛紛沒入了他的襟口中。那種強自壓抑的冷顫,在肌膚相貼的瞬間,暴露無遺。解雪時燒得厲害,胸口的起伏更是稱得上慘烈,仿佛中箭瀕死的白鵠般,他一低頭,就能聽到“嚇嚇”作響的喘息聲,伴隨著嘶血的咳嗽聲,齊齊從喉口里噴吐出來。只這么一會兒時間,解雪時發(fā)抖的力度就越來越微弱了,從面孔到脖子漲得通紅。他的氣喘之疾,終于壓抑不住,在這當口里轟然反撲了。趙櫝心里一顫,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恩仇?他當下里把人用狐裘一裹,抄進懷里,一面急急去懷中摸索解雪時慣用的寧息丸。藥甫一入喉,解雪時就在他懷里猛然蜷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這次的氣喘之疾壓抑已久,本是仗著他乳突xue中的那枚銅針強自壓制著,方才交媾情熱之中,趙櫝吮咬得失了分寸,竟然逼著銅針從xue位里旋了出來。如今氣喘之疾一時反撲,解雪時本就抱病,哪里承受得住?連寧息丸都一時失了效力,眼見得他雙目渙散,就要昏死過去,趙櫝心中一橫,抱著他就往井外去。那廂趙株還惶然無措地伏在地上,一迭聲地喊:“太傅,太傅,疼……”趙櫝被他吵得頭痛欲裂,回頭瞪視一眼,喝道:“閉嘴,廢物!”井口豁然洞開,夜間的寒氣已經(jīng)逼到了他的眉峰上,幾乎瞬間浮起了一層白霜。他抱著解雪時,正要踏上最后一級石階,眼前卻蒙上了一片黑影。有人!第48章來人轉過身來,鬈發(fā)垂落在披帛上,雙目是深邃的冷碧色。那赫然是個面生的蓮目美人。這些進貢來的美人,樣貌殊似,眼前的這一個,面目雖艷麗,鼻梁卻微帶鷹鉤,英挺中兼有一股野心勃勃的男子氣。她手中拿著一份名冊。這份滴血的名冊,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其中十七條人命,已被提前勾銷。剩下的,都將在半旬之內(nèi),陸續(xù)暴亡于詔獄之中。這些蔭庇滿朝的枝葉,隨著解雪時一朝失勢,已被紛紛鋸解,再無逢春之時。趙櫝也不看這名單一眼,只道:“謝浚還活著嗎?”“活著。”“他為什么還活著?”趙櫝森然道,“我說過,月蝕消退的時候,他就應該是個死人了。”蓮目美人徐徐道:“將軍說,君心難測,與陛下談交易,更是與虎謀皮之事。他已經(jīng)履行了半數(shù)承諾,該是陛下讓他嘗一嘗報酬的時候了。”袁鞘青這廝,竟然在這關頭坐地起價!如今朝中局勢驟變,解雪時一案株連甚廣,幾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于公,他要血洗異己,肅清朝野,不得不倚仗袁鞘青的雷霆手段;于私,袁鞘青亦是聲名狼藉之輩,此舉無異于在朝中扎了根眼中釘,他大可借機懷柔,收攏人心。只是,他雖垂餌虎口,卻吝于付出報酬!趙櫝心念電轉,懷中一聲微弱的咳嗽,卻在瞬間驚醒了他。糟了!他雖在內(nèi)牢院中,暗設了醫(yī)署,但如今更深露重,寒氣透骨,單這么短短數(shù)百步路,解雪時都未必承受得住!銅針離體之后,被強行壓制的暗傷幾乎如川壅而潰般,在那兩處經(jīng)脈中狂亂激蕩,哪怕是解雪時,也難以忍受這樣的痛楚,竟然已經(jīng)到了閉氣的地步。可誰知他剛用狐裘裹緊解雪時,身形方動,眼前的蓮目美人便前踏一步,渾身骨節(jié)如爆豆子似的喀喀炸響成一串,身形猛然拔高數(shù)寸,幾乎瞬間化作了個精瘦修長的男子身形。若是阿丹慕在此,必然會驚呼出聲,眼前人發(fā)如亞麻,眼珠翠青,赫然是那伙淡巴行商的首領,胡罕!這一手縮骨的功夫,顯然已經(jīng)純熟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以至于他喬裝成女子的時候,體態(tài)婀娜,半點挑不出錯處。誰能想到,那支商隊送來的,不但有一車歹毒的淡巴菰,更有一伙精于喬裝的刺客!解雪時縱然手握禁衛(wèi),遍設天羅地網(wǎng),也絕然想不到,這一伙刺客早已混入了袁鞘青獻來的蓮目美人中,藏身后宮禁闈,甚至于堂而皇之地隨侍在趙櫝左右。趙櫝被那雙豺狼似的碧色眼睛一掃,心中立時提起了七分警惕。姓袁的施予的援手,素來是雙面開刃,居心叵測,他哪里肯輕信?更何況,袁鞘青精心豢養(yǎng)出來的刺客,一朝反戈,要留住二人,自然是易如反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卸下袖中暗箭,往解雪時腕上一扣。那支手腕被掖進狐裘中的瞬間,胡罕已經(jīng)連拍解雪時周身數(shù)十處大xue,勁力吐出——解雪時在半昏迷之中,驟然受創(chuàng),眼瞼劇烈震顫,露出一線水浸浸的黑眼珠,神色之凄痛,幾乎令木雕泥塑都為之動容。最后一掌正中前胸,他猛地一蜷,噴出一大口夾雜著泡沫的血水來。梗在他喉中的那一口郁氣,這才被一掌打散。解雪時胸肺微微一清,終于從窒息中舒緩過來,只是喉中如火燒灼一般,咳出來的都是血沫,終究是被這重手法挫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