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如絲目光游走在男人的臉上，卻忽然說不出話。



    太熟悉，可也太陌生。



    更讓人沉浮癡迷的是，當(dāng)夢到了將醒的邊界，凌莉潤忽然知道了現(xiàn)實里他是在冰天里穿一件夾衣的少年。



    終究要去的夏，頑皮，因此在起起伏伏中逐漸走向涼爽了，今后的幾日，大約有眾多場迅疾的暴雨，凌莉潤風(fēng)里的肩胛骨撐著睡衣的吊帶，她半瞇著眼下床，抿了口杯里的涼水。



    盛星再收到了江菱月的信。



    天忽然有些涼了，這大約是北方夏季很尋常的脾氣，雨連綿下著，洗得院兒里一切潔凈，輪子拎著只旁人送的白鴿子，說要養(yǎng)著。



    盛星穿著襯衣與灰褲子，他也蹲下來，瞧著這只小鳥兒，說：“殺了吧，我要吃rou。”



    “這鴿子rou不好，養(yǎng)了來看的，”輪子倒不是心疼，他實話實說了，“嚼著老，一點兒不好吃，我給您買街上乳鴿兒來殺呀，吃它干嘛。”



    “是嗎？”盛星遞上手心兒里干燥的谷粒，任那小鴿子梗起脖子啄，他搖了搖頭，忽然嘆起氣，說，“獨善其身也并不會一輩子安樂么？折枝走之后半個月，我仍舊沒能給他個公道，我甚至更要擔(dān)心江先生會不會死。”



    輪子大概又想起雨夜里倆人那事兒，忽然就有些臉熱驚慌，便裝傻，說：“江先生……江先生的信給您放桌上了。”



    鴿子的尖喙，敲得盛星手心兒疼。



    他說：“看見了，看了，我早上還給他打了電話，平時他總忙，我不太好打攪。”



    盛星站起身，他瞧著輪子開了新買的鴿籠，這兒是倉房里頭，比外頭涼爽多了。



    再想起江菱月在信里引經(jīng)據(jù)典的“相思本是無憑語”，盛星心里頭顫動著亂跳，像淋了夏末此時的熱雨，又像什么香甜點心，開始無盡地淌蜜。



    他這些天兒倒是在用心看書了，因此學(xué)了些唐詩宋詞，又看過去幾本輕快詼諧的外國。



    家里忽然有電話來了，盛星貓著腰趟過滿院淺淺的雨水。



    是凌莉潤，她仍舊爽朗地笑，寒暄：“城南這么多天兒，累著了吧？角兒，什么時候能再來金雙會館？”



    “陳太太在取笑我罷，您想聽了，我們自然要去的。”



    “我要說江先生的事兒……”



    “您講。”



    那邊兒，凌莉潤大約悄聲與誰講了話，這才對盛星說：“西餐廳里頭是陳嚴(yán)爭開的槍，他對那事兒還懷恨在心，畢竟沒了一邊兒手……幫里早就趕他走了，前兩天被抓回來，盤糯親自審的，確定是他了。”



    盛星吁出長長一口氣。



    他有些手顫，因此使另一只手抓著了電話，倒騰幾次呼吸，才小心地說：“謝謝你啊。”



    “客氣干嘛……我啊，是在朋友家借的電話，來了消息立馬想辦法告訴你，這陳嚴(yán)爭，你一時半會兒見不著，但沒可能有幫手，也沒可能再出去的，再說，都這樣兒了，和死了沒差。”凌莉潤用帶著笑腔的聲兒講話，她忽然頓了會兒。



    這種靜默有些出奇，盛星竟有些慌地?fù)仙涎劢恰?/br>


    凌莉潤低著聲音，忽然問：“你不會愛慕江先生吧？”



    “哪兒來的愛慕……”盛星在曾經(jīng)沒體驗過這些，他只覺得心在瞬間往上蹦，頂破了一切禁止的云和屏障，要往灼熱的太陽上去。



    凌莉潤怎么會不全然清楚，她覺得，所周旋的一切，大約都是她的奴仆。



    “玩兒的人倒是挺多，看你看看吧，兩個人都情真意切的，我沒見過啊……要是你真要告訴jiejie了，jiejie就洗耳恭聽。”



    不存在很多的防線，盛星早已經(jīng)心跳到不成樣子，好在他心里凌莉潤算是摯友了，因此坦白也沒什么危險處。



    他悄悄說話，嘴巴貼在聽筒邊兒上，說：“我和他，我們在好了。”



    是在好了，幾封酸牙的情書，還在盛星不遠(yuǎn)處的抽屜里，送過果子和花兒，親吻過；以及有那些不知羞的話，有好些藏在風(fēng)里的漫漫長夜，有囊括著生命和事業(yè)的承諾。



    盛星這下兒真的害臊了，他臉捂在胳膊上，抱著茶幾旁沙發(fā)的扶手，悶聲，又說：“算了我不多講，以后……誰知道呢。”



    “別放在心上，這種事兒隨它去就好，不能控制的，”凌莉潤總那樣帶著笑，卻距離感很強(qiáng)地講話，她說，“及時，行樂。”



    掛了電話，盛星甚至是有點兒憋悶的，由于凌莉潤在愛未死是就將其剖開，有些悲觀殘忍；雨還在下，天兒倒是不熱的，盛星眼里，凌莉潤越來越像地球的暗面，卻仍能夠在過分的渴望里拉他一把，倒不是壞事。



    也不是好事。



    



    



    第二十五章盛秋染紅裙



    風(fēng)光如畫的千秋山，終究將折枝留在深處，當(dāng)盛星解決完忙碌的一切，時間早已溜走二十多個日夜；江菱月仍舊在遠(yuǎn)處的園子里忙碌熬夜，而他所期盼的悠閑生活，還沒來臨。



    李煙光穿著襯衫與裙子，她頭一次來盛星家里，遇著秦媽燉入秋的鴨子，嘴巴甜，沒說二話，小姑娘就卷了袖子，忙前忙后得，踩著雙小皮鞋。



    天兒果真涼了個透，空里來了夏日絕不會存在的清風(fēng)，盛星跟輪子從街上回家，買了路邊黃顏色的、飄香的桂花兒。



    “喲，來人串門兒了！”纖細(xì)的花枝掃蕩盛星的下巴，他往屋里走，他以為李云換也來了。



    小姑娘手往褪色的灰圍裙上蹭，正有些緊張地?fù)纹鹱旖牵⑿沁M(jìn)來；盛星放了提包，把西服的外衣掛到衣架上去，最后，找見書架上的玻璃花瓶兒，把手里沁人的枝丫與骨朵兒插好了。



    她眨了眨眼，很端莊，說：“我爸爸讓我送了蜜桃和茶葉給你，他開學(xué)了，不能亂跑了……要開什么會，晚上才下班兒。”



    “哦——過一年你就得上大學(xué)了，我記得。”盛星轉(zhuǎn)了身，說話的功夫，將瓶子陳在桌前。



    桂花兒帶生來的魔力，香味兒立即填滿屋子，還填滿人的胸腔；李煙光不扎倆小辮兒了，一頭烏黑的發(fā)垂在肩頭，她高了些，胖了些，眉骨卻似乎高起來，整張臉舒展了，更青春好看。



    “我可能考師范的……現(xiàn)在長大了，要考慮未來了。”



    “像你爸爸那樣，做個先生，不，你得成教授。”



    “我拼了命才可能考上瓊東女子師范，教授倒不向往，以后呢，有一個自己的小家不錯。”她愈憋悶，便越想說，又越慌。



    盛星卷著襯衣的袖子，總附和著，微笑又點頭，他伸頭喊：“輪子，去給煙光買點心來吃。”



    初秋了，院兒里少蚊蟲又清涼，于是盛星到樹下頭的藤條椅子上坐，李煙光一人占那條長凳，有些拘謹(jǐn)?shù)貙⑼炔⒕o了，她笑嘻嘻，站起來接了點心盤子。



    快中秋，因此寧波鋪子里有新做的苔菜月餅，輪子還買了豆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