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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早點鋪子,和岳方祇一樣賺個起早的錢。 清晨時間最緊,只能蒸饅頭。因為饅頭是機(jī)器來做的。最后面劑子從出口一個個掉出來,把它們撿到籠屜上就成了。 店鋪門口的兩臺爐灶上很快就摞起了高高的蒸籠。 岳方祇里出外進(jìn)地忙活了好半天,等稍微能喘口氣兒的的時候,送面粉的卡車也到了。 開干糧鋪子,糧食用量很大。一袋子白面約莫能做不到四屜饅頭。他平時一天怎么也得用掉十多袋,趕上逢年過節(jié)前,這個數(shù)還要翻番。除了白面,還有苞米面和麩子面,以及紅小豆和白糖。這些東西都是他聯(lián)系好了人,定期往這邊送的。 送面粉的師傅姓關(guān),四十來歲,方面大耳,膚色黝黑。他一個禮拜來送一趟貨,和岳方祇是老熟人了。大卡車從北邊兒的糧食加工廠連夜開過來,沿途要送好幾個地方,吉祥街這里是頭一站。車子不往胡同兒里進(jìn),只停在街口。關(guān)師傅下車去方便,沖岳方祇隨意一點頭,把鑰匙扔了過來:“你自己往起扛吧。” 岳方祇輕車熟路地開始卸貨。一袋面五十斤,十袋一批,卸下來堆到小推車上,往店里的小庫房推。進(jìn)了庫也不能隨便把東西一丟就完事兒。要拎起來層層上架,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收好,絕不能扔在地上——不然最底下的會受潮。上一批送來沒用完的糧食要找個邊兒單放,到時候先用,不然積著積著就要放陳了。 他對這些事向來很仔細(xì)。來買饅頭的都是老顧客了,經(jīng)年累月吃同一家店。東西哪怕有一丁點兒不對,也糊弄不了人家的舌頭。生意要想做得長久,靠的就是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百十袋糧放好了,關(guān)師傅在外頭喊:“嘿,嘿,邊兒去,別擱這兒!” 岳方祇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咋了?” 關(guān)師傅皺眉道:“來了個傻子,怕碰翻了你的蒸籠。” 流浪漢已經(jīng)躲回到摩托車后頭去了。只能看見一腦袋簌簌發(fā)抖的亂發(fā)。 岳方祇瞥了一眼:“沒事兒。” “有事兒就晚了。”關(guān)師傅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我跟你說,現(xiàn)在人心都壞了。我們縣城那兒就有,外地什么地方來的,養(yǎng)幾個瘋不瘋傻不傻的,專門在土道上碰瓷兒。你這車好好地開著,那頭他就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兒沖出來了,躲都躲不及。傷了死了的,哼,等著賠錢吧。” 這事兒岳方祇其實也聽過。報不報警,賠錢都免不了,只是賠得多與少的問題。是以并沒表現(xiàn)出什么驚詫:“不至于。我給你灌點兒熱茶帶走吧,好茶。” 灌了茶水,又塞了盒煙,算是送走了關(guān)師傅。 岳方祇回頭,發(fā)現(xiàn)流浪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從雨棚下鉆出來了,就在灶邊兒蹲著。岳方祇念頭一轉(zhuǎn)就明白了,灶邊兒上暖和。 你見誰都怕,倒是不怕我。岳方祇心說:媽的,我現(xiàn)在是不夠兇了還是怎么著。然后想起早年逞兇的后果,自嘲一笑。不兇就不兇吧。窩窩囊囊地過日子,日子會比較平安。 他看了流浪漢一會兒,終究還是有點兒不落忍。于是回樓上一通亂翻,翻出來件舊大衣。又找了個大號水杯,灌了滿滿一大杯熱水。等他回到店門口,發(fā)現(xiàn)流浪漢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在灶邊呆著。岳方祇把東西遞了過去:“衣服你先穿上,手拿這個捂著,渴了就喝兩口。別在灶邊兒上,燙著你碰著你的,我可就說不清楚了。” 流浪漢低著頭,沒接,嘴里嘟嘟囔囔的,只是沒有聲音。 岳方祇惆悵極了,心說這不光是又瘋又傻,只怕還是個啞巴。于是只得強(qiáng)行把大衣給他披上,又把水杯塞進(jìn)他手里。 流浪漢終于抬起頭,眼睛烏黑烏黑的,像小狗一樣。他嗚咽了一聲。 岳方祇被他看得心里頭說不上是什么滋味,于是只得抬手趕他:“去,去,回雨棚底下去,等會兒饅頭好了給你拿兩個。” “我說怎么看著他身上的舊大衣那么眼熟。”老富咬了一大口兩合面兒饅頭,含混道:“敢情是你的。” 岳方祇在菠菜湯里撈rou丸子,沒吱聲。 老富吸溜了一口湯里的粉絲:“我跟你說,你可想好了。” 岳方祇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過他仍然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不就給他件兒舊衣服么,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嘿,人這玩意兒。你管了他一回,就難保沒有第二回第三回。回頭當(dāng)心這人賴上你。最好一開始就別搭理,沾上了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 岳方祇嘲弄道:“你是說你自個兒呢吧。” 老富四十不到,是個膀大腰圓的油膩男中年,頭發(fā)掉得只剩個可以當(dāng)電燈泡的腦瓜頂。他在吉祥街上開火鍋店,平日里以調(diào)戲隔壁理發(fā)店的漂亮老板娘為樂,和岳方祇一直關(guān)系不錯。早先里吉祥街南頭有個小姑娘被家里人虐待,無意中跑到他店里一回,他給人家煮了一小碗羊rou。后來那小丫頭偶爾就會理直氣壯地過來蹭吃蹭喝。 老富不理會他的揶揄,提醒道:“這眼瞅著可是要入冬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只等開始下雪,街上就難有活物了。無家可歸的人也是一樣。 大不了我把他撿回來,正好店里缺個幫工。這個念頭一出,岳方祇就忍不住又開始搓牙花子。好些事兒吧,它就沒有表面上那么容易。他姓岳的要是個無所事事的大富豪,撿個把可憐人,就當(dāng)是行善積德了。問題他不是啊。 岳方祇少見地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前年。前年入冬那會兒,他撿了個小狗崽子。那小玩意兒頭一天就把他給咬了,害得他跑去打針,花了小幾千。后來倒是很乖,曉得岳方祇對它不賴,奈何估計是天生身體不好,養(yǎng)了兩個月,病了四五場。岳方祇那陣子帶著它在寵物醫(yī)院里出外進(jìn)的,到底也沒能把它留住。隔了兩個月,他又撿了一貓崽子,也是同樣的結(jié)局。 貓兒狗兒都撿了,人怎么就撿不得了。岳方祇沒頭沒腦地想。那人命總比畜生的命金貴多了吧。 問題大概就在就在這兒了。他想。就因為太金貴了,所以麻煩起來。何況那又不是個正常人。 他在老富店里吃完了晚飯,提著一包白切羊rou往回走。 流浪漢還在雨棚底下,把舊大衣裹得緊緊的。 岳方祇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悄悄進(jìn)門,像往常一樣落了鎖。 這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穩(wěn)。夢里頭他帶著饅頭和鍋蓋與人茬架,板凳桌椅齊飛的那種。 四點半,岳方祇被鬧鐘準(zhǔn)時叫醒。他打了個呵欠,覺得外頭天色好像有點暗。 穿好衣裳出門,北風(fēng)夾著雪粒迎面直沖過來。岳方祇狠狠打了個寒噤,緊接著心猛地一沉。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見車棚后頭,流浪漢倒在地上,舊大衣只是松散地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