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
竹條,笑道:“還真是名旦,被抽了三十鞭也能站著。”“……師兄抬舉了。”柳陌紅抬頭勉力一笑,依然強撐著現在原地,下唇上一圈咬出的牙印,泛著妖冶的紅。——他不能跪。不能在眾人目光睽睽之下跪。——這是他的底線與驕傲。疼痛仿佛已經麻木,火辣辣地附著著,從小腿處蔓延到全身,一抽一抽的牽扯著神經。“綺羅,扶你家公子到內堂來。”洪蓮冷冷環顧四下,“看什么看,不用練功了?!誰再看就來領三百鞭!”眾人立刻散去,院中飄散彌漫的淡淡血腥味被覆蓋在錯落有致的鏗鏘雅韻之下。這戲臺深紅的帷幕,似是用一股股鮮血染就的。帷幕拉開,誰又瞧得見那光鮮亮麗的奢靡戲腔之下藏著多少滲血的傷痕。“蘇硯師兄,您還真下的去手啊,不怕以后柳老板報復么?”有剛進師門的小弟子悄悄對蘇硯附耳道。“怕什么。”蘇硯強自撐了不屑的冷笑:“不就是個同一師門的戲子,是個角兒又如何,等過幾年還不是人老珠黃、色衰音馳,再說了,按輩分算來,他還得尊我一聲‘師兄’呢。”他望著柳陌紅離去的方向,眸光中是如毒蛇般刻骨的惡毒。嫉妒是人性中洶涌的暗流,在夜色中開出罪惡的花朵。——人之初性,本就如此。無所謂善惡,只不過是被生存迫出的欲和孽。癡嗔妄念,人之原罪。<新桐初引冷香夢>“說吧,昨兒晚上干什么去了?”洪蓮點了水煙,從鼻腔中噴出繚繞的白霧,連聲音也有些模糊起來:“陌紅,你這十三年來可從沒給我出過什么亂子。若是別的伢子敢一個晚上連個影兒都沒有,可就不只是區區三十鞭這么簡單了。”“陌紅明白。”柳陌紅倚在綺羅身上才勉強站得住身子,輕聲道:“是我不好,明知道自己染了風寒還要出去,也不讓綺羅跟著,才會出這種事。”他從袖中拿出那方玉石,托在手上,遞到洪蓮手中,“凌將軍說,若班主問起,就把這個給您。”瑩潤剔透的溫涼玉石安靜的躺在柳陌紅手中,襯得他柔白的掌心煞是好看,玉符上極精細地雕著“平安喜樂”四個字,被明明滅滅的天光一照,如同一滴碧色凝淚。洪蓮執煙的手晃了晃,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如同嘆息一般說道:“這是兩年前在西安出土的平安玉符,拿去了國外拍,拍出的價能買下半個玉梨園。”“你說的凌將軍,是……凌霄城凌大將軍吧。”連說出這個名字也帶著滿滿的敬畏:“只有他才擔得起這么闊綽的手筆。”“……是。”柳陌紅覆了眼睫,輕聲答道:“昨晚碰上了凌將軍,他見我暈倒了,所以才……”“不用解釋了。”洪蓮閉了眼道:“這玉,你拿著吧。”“可是……”柳陌紅驀地愣住,不由低頭看著那碧色【和諧】欲滴的玉符:“這么貴重的東西,班主既然不收,還是退還給凌將軍吧。”“你呀,說起來也是在這上海灘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怎么連這點小事也參不透?”洪蓮搖頭道:“你把這玉退還給凌將軍,這不擺明了是打了凌將軍一耳光么?更何況,凌將軍是什么人物,他必定是料到了我不敢收,這玉,明眼人一眼便知道是送給你的。”“陌紅啊,”洪蓮看著眼前男子如畫般清雋溫婉的眉眼,到底是開口說道:“你也算是我打小看到大的了,你天賦高,長得好,現在□了,你成了角兒了,這玉梨園關不住你一輩子。你唱了那么多戲,那些才子佳人、多情總被無情棄的故事,你比我清楚。這豪門望族,天驕之人,可不是我們這些戲園子里的人能高攀得上的。有些話,你心里明白,用不著我多說,是不是,嗯?”那最后一個“嗯”字,散在渺涼的煙霧中,顯得尖銳而犀利,刺進柳陌紅耳朵里。“嘭”的一聲,柳陌紅直挺挺的重重跪在洪蓮面前,小腿上的傷口更加裂開,帶來撕扯般的疼痛。“你這是做什么,”洪蓮無奈道:“我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我知你是這些個人里面最懂分寸的……好了好了,綺羅,還不快扶你家公子起來,回房去上藥,若是傷口發了炎就不好辦了。”柳陌紅靠著綺羅步步踉蹌地向內堂外走,回頭望去,昏暈中洪蓮閉目仰頭,眉間是時光刻下的不可磨滅的滄桑痕跡。這個上海灘最大的戲園子的班主,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人物,曾經也是場場紅爆的戲魁,他記憶之中嚴厲卻又慈藹的年少時如夫如天一樣的人物,在繚繞的煙霧里,鬢角卻已經有了秋霜般斑駁的花白,點點刺目。低至微不可聞的嘆息藏進塵埃里,被誰轉身踩著跺跺腳便沒了聲息。“嘶……”小腿上的傷口被粘在了長袍上,形成黑紅黑紅的血痂。綺羅小心翼翼地用銅剪將袍子剪開來,原本纖勻白皙的小腿上布滿了一道道交錯縱橫的血紅。“怕是要請個大夫來看看了……”她用手執了素色的細棉布蘸了溫水擦拭著,不敢碰著傷口,只能用棉布吸去淌出的血水,“你這傷寒還沒好,如今又挨了頓鞭子,這下可好了,少說也要一個月不能登臺了……”“你輕點兒……”柳陌紅吃痛,嘶著涼氣道:“這蘇硯師兄,打得可真夠狠的,嘖嘖,比起練功的時候班主打得還要狠……”“現在知道痛了?”綺羅嘴里說著,仍是放輕了手上動作,狠狠道:“他下手能不重么?這戲園子里不知多少人覬覦著你戲魁紅角兒的名頭,好容易得了個機會,還不得往死里抽。”“我算是看出來了,都是一幫落井下石的人。”柳陌紅低低一哼,“不過,也早就明白這一點了……”——那些個豪門世家里尚且勾心斗角手足相殘,更何況是在這人人都想出頭的貧賤生活里。——在被餓怕了窮怕了的這些泥濘中活著的人來說,真心是多余而無用的東西。他摩挲著手里那玉符,透過瑩潤的玉質,連光也散出幾分碧澄澄的清明,瞧得人心生安寧。“這玉……真值那么多錢?”綺羅不由咂舌道:“能把半個玉梨園都買下來,得是多少袋子銀元大洋吶……”“你喜歡?送給你好了。”“呸呸呸,公子你這不是害我嗎?”她亟亟搖頭道:“聽洪班主這么一說,誰還敢要這玉啊,就算是個罕見的寶貝,也得看看自己又沒有那個命拿呀。”“話說回來,那個凌將軍,是不是真的長得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好看?”綺羅好奇的問道:“和公子你比起來呢?”“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