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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交戰,少不得臥底斥候,謝濯此前就是一副柔弱做派,自到軍中就從未定奪要事,如今人人皆知蕭祈正派兵馳援越州城,他一介以色侍人的佞臣,自然不會放過這種緊要關頭的表現機會。謝濯自蕭祈繼位后從未替自己辯駁過一句,所以無論是國中還是軍中,他都沒有太好的名聲。他久居帳中不問戰事是真,同蕭祈牽連匪淺是真,至于臨陣生畏就更是真的。兵家之爭,人心躁動,古往今來凡是手握大權的將領都會認定自己的手段高出對方一籌,燕楚的率軍將領此前還擔心褚釗心機叵測另有計謀,而今親眼見到城墻上文文弱弱的謝濯,便自行將這些傳言板上釘釘。聯軍撤出城墻未到一刻,燕楚的先頭部隊以破城錘叩上了越州城的城門。謝濯隨著精兵護衛去往城中要塞,戰馬快速穿過街巷,他隔著護掌握緊韁繩,一路上被顛得頭暈眼花,待進了越州府尹的官邸,他抓著身邊最近的一個兵士緩了好一會,才有氣無力的邁過臺階,滿臉都寫著“好害怕哦”四個大字。“都順利?……別裝了,惡不惡心!”衛凌見此場景立刻認認真真的翻了一個白眼,他自正廳迎出來,伸手代替那已經面紅耳赤的年輕小兵。“嗯。”待步入院中屏退左右,又挨了衛凌一胳膊肘,謝濯才收斂住驚恐無措的眼神,換回了素日里的神態。“已經退兵了。”他推開正廳門扉走去長案邊上細細盤算,那長案上放著越州府的沙盤,刻畫著城中所有的阡陌要道,小到水井坑洼,大到街巷道路,皆是一應俱全。“那就行,時辰差不多,剛好。”衛凌停在了門口沒往里進,他一身輕甲,與軍中之人相同披掛,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即便家門敗落放浪形骸,但他終究是昔日將門之后,此時此刻還當真有些不遜于旁人的英氣。“不過一會你可給我躲好了,我那棋館還想繼續開分店呢。”衛凌臨陣也止不住嘴碎的毛病,他斜倚門廊聳了聳肩,又摸出懷里的紅棗扔去謝濯手邊以示威脅。他也是要戰的,越州城當年是衛家人率兵血戰而得,他身為衛家后裔,旁得城池可以不管,唯獨這處地方不能坐視不理。“.…..”越來越厚的云彩堆積在越州城上方,將整座城池籠罩在岌岌可危的陰影里,破城錘的悶響蓋過了人聲,每一下都帶得地表隱隱顫動。明明是千鈞一發的嚴肅場景,謝濯卻死活嚴肅不起來,他撇了撇嘴,屈指將那紅棗彈去一邊,又在狐裘上蹭了兩下。“報——將軍口信,城門將破,各卡戒備已全部就位!請先生及時——”半刻之后,闖進府邸的是褚釗的親隨。他一路疾跑到院中,本是要告知謝濯盡早規避,結果就在匆匆跪地正要稟報的當口,他卻忽然發現正廳里的謝濯正脫裘換甲,竟是也做了一副和他們相似的武人打扮。“先——”玄甲無光,鴉黑如墨,謝濯照蕭祈教得那般束緊系帶,還特意調整了一下甲衣下擺。這軟甲貼身輕便,并不累贅,再加上量身修改過的,所以哪怕謝濯肩頸瘦削也能將它撐出幾分氣勢。傳令兵目瞪口呆的卡了殼,他維持著張嘴的動作說不出話,最終還是衛凌好心,用劍鞘末端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叫什么先生呢,叫軍師。”“別理他。”謝濯懶得搭理永遠抓不住重點的衛凌,他一邊走到院中,一邊用鎏金發箍將長發盤起,軟綢似的烏發被牢牢箍在發頂,再也遮不住他的細頸窄肩。于一個文臣而言,這副模樣過于干練,但興許也正因如此,能格外顯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你來得正好,再去告訴褚將軍一遍,只是早死晚死罷了,不必急于一時,務必要按照聽準調令,把他們統統放進來。”“……是,屬下聽命,這就去,去替軍師稟報。”傳令兵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抿了一下干澀的嘴唇,將梗在喉間的字句悉數咽下,謝濯溫言細語的瞬間,他似乎明白了褚釗為什么一定要他專程來稟報這個看似無用的軍師。越是溫文爾雅,就越是毛骨悚然,謝濯大抵是這天下最干凈的惡人。傳令兵領命之后迅速起身往各個關卡通報,迎面而來的風帶著大戰將至的血氣,他在出府邸大門之前鬼使神差的回首看了謝濯一樣,那青衣輕甲的文臣孑然而立,雖是剛剛說完充滿血腥的字句,可他依舊目光澄澈,不見絲毫殺意。第28章謝濯心里的確沒有殺意,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將燕楚當成一個活生生的國家。他終究還是穹閣弟子的,他不戀塵世、不求大道,更不會像古來圣賢那樣為國為民,他是為蕭祈才離經叛道的,所以他只需在乎蕭祈一個。在他眼中,那些害過蕭祈的人只是棋盤上的黑白子罷了,他們存活于世的唯一用途是替蕭祈破局改命。未時將過,歷經風霜的城門被攻城錘轟然撞開,固守在位的最后一批守城士兵倉皇撤離,他們撤得丟盔卸甲,期間不乏爭吵或是大打出手。聯軍最要命的弊端暴露無遺,辰梁兵罵戎羌兵戀戰,戎羌兵罵辰梁兵怕死,他們就這樣吵鬧又狼狽的倉促逃命,甚至還罵罵咧咧的跑向了不同的方向。燕楚軍中不乏謹慎的,知道應該先派人去追擊探路,只是那罵罵咧咧的兩路逃兵是褚釗與狄驤分別喬裝帶得,一入城中便且戰且退,只想著跟先前撤離的守軍會和再一起反擊,根本顧不上跟追兵糾纏。這兩個上慣了沙場的老狐貍比謝濯演技好多了,他們奔逃的恰到好處,亂軍之中,狄驤被燕楚的箭矢擊中了右臂,他左右親隨皆大驚失色疾呼“王爺”二字,本就追得興起的燕楚副將當場紅了眼,隨即調度兵馬大肆進攻,勢要將他親手斬殺。狄驤受困,燕楚攻勢驟起,本該領命伏擊的戎羌人將計劃拋去了腦后,急于會和的褚釗牽制不住那些身系狄驤的戎羌人,聯軍因而分崩裂析,褚釗趕到一防陣線時,本該有千百人駐守的巷道居然生生空了一半。百密一疏,滿盤皆毀,越州城的阡陌要道成了擺設,燕楚人縱橫街巷,大肆追逐著被屬下架著逃命的狄驤。沒有人手cao控,一切機關都成了擺設,尚在城中的百姓們驚慌失措的躲在房檐屋后,眼睜睜的看著他國的精兵強將長驅直入,一點點碾碎了他們昔日的家園。一防破了便是二防和三防,城中黑煙四起,砍殺之聲不絕于耳,順風順水的燕楚人很快發現了城中府邸的存在,急功近利的兵將們沒有將那點守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