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服，顧征親了他額頭一下，忽然皺起眉頭：“你說你記得八成，昨天說的話還記得嗎？”

“什么話？”夏嵐想了想，而后激動大喊，“噢噢噢，我當(dāng)然記得！你喜歡我！”他又唱起來，“顧老師喜歡我……”

顧征額角抽搐：雖然記得這個是很好，但還有更重要的精辟話語啊！

“算了，”顧征簡直無奈，“別的那些，下次有機會再跟你說吧，暫時不急。”

“別的什么？”夏嵐圍著他轉(zhuǎn)，“愛我嗎？最愛我嗎？”

顧征不勝其煩，但還得帶夏嵐去跟人吃飯，夏嵐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聽得他簡直覺得要瘋。開車開到一半，來了一個電話，顧征戴上耳機，吸了口氣甩開暴躁，語氣冷靜而禮貌：“您好，我是顧征。”

“顧老師，我是王律師。”電話里傳來男人專業(yè)而穩(wěn)重的聲音，“夏先生的經(jīng)紀(jì)公司向仲裁庭提交了證據(jù)，說夏嵐先生簽訂合同卻不履行合約進(jìn)行工作，導(dǎo)致公司巨大損失……向仲裁庭請求要求夏先生賠償相關(guān)損失。”

“什么？”顧征皺著眉頭看了夏嵐一眼，“多少？”

“一千八百三十七萬。”

顧征頓了一會，整個車廂只剩下他呼吸的聲音，而后說：“真敢獅子大開口。”

王律師：“您過來一趟吧，帶上夏嵐。”

“嗯。”顧征掛了電話，夏嵐有點擔(dān)心地看著他：“怎么了？”

顧征把車停在不妨礙交通的位置，向夏嵐探身過去，夏嵐默契地也往他那邊靠，顧征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而后又揉了兩下他的腦袋，猶豫了一下：“出事兒了。”

夏嵐身體頓時有些發(fā)緊：“我的事兒？”

顧征沉默了一會，最終也沒說什么，放開他，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托著他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

“夏嵐，”他目光深沉而堅韌，低聲說，“別怕，我在的。”

-

律師事務(wù)所，王律師辦公室。

夏嵐看著作為證據(jù)的合同的附件，渾身發(fā)冷：“這些……確實是我簽的。”

辦公室里的氣氛更沉重了些，王律師皺眉道：“但你確實沒履行合同去工作，這是因為什么？”

夏嵐拿著幾份合同擺在一起，指著簽訂的日期：“您看。”

王律師仔細(xì)看了看：“我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為什么都是將近兩年前那段時間？”

夏嵐還沒說話，顧征坐在沙發(fā)上，手指交叉抵著下巴，慢慢開口：“你那時因為電視劇紅了，有很多邀約，但是不久后忽然就沒有了任何新聞，”他瞇眼，“是不是……”

“是，”夏嵐說，“跟這次一樣，被雪藏了。”他咬了一下嘴唇，“有個女老板喜歡我。”

顧征閉上眼睛，明白了前因，又睜開，心中有些煩躁，但很好地壓抑住了，冷靜道：“但不讓你工作，推掉所有通告，違約的應(yīng)該是公司，怎么……”他剛說到一半，就皺緊眉頭，“你們公司……”

“挺常見的吧，你應(yīng)該也知道，”夏嵐勉強笑了笑，“不，可能也沒那么常見，我是得罪人得罪狠了。因為……那個女老板是公司的股東。我……”他抹了把臉，“當(dāng)時這些工作，對方都還沒給錢，這個老板就寧可少賺一點，推別的身價低一點的藝人去改接這些通告，讓我沒有一點工作可以做。”

“你的經(jīng)紀(jì)公司與其他甲方之間改簽合同了嗎？”王律師問。

“可能改簽了，可能……”夏嵐搖搖頭，“我所有工作合同我都沒有原件，合同都是一式兩件，一件在經(jīng)紀(jì)公司，一件在工作的提供方那邊，我拿不到原件。我的經(jīng)紀(jì)人也……有權(quán)幫我改簽。”

王律師說：“但她應(yīng)該讓你全部知情。”

“我全都不知情，”夏嵐低著頭，翻著合同，指尖有些緊繃，“公司應(yīng)該通過各種方式為我宣傳，簽合同包括改簽，也應(yīng)該得到我的同意。我……還有一次我高燒，還是要求我去參加商業(yè)活動，這也是違約的吧，我的報酬被拖欠，公司也應(yīng)該盡力協(xié)助追討，還有……”

王律師蹙著眉頭：“但是這些條款都表述不清，難以取證，高燒的那一次你有醫(yī)院證明嗎？”

夏嵐頓了頓：“就沒讓我去醫(yī)院，吃了點藥，藥也沒用……”

顧征指甲猛地掐進(jìn)沙發(fā)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顫動，似乎想去握夏嵐的手，但最終還是沒動。

夏嵐又說：“合同里約定了我每年要參加幾部劇，還有別的活動……”

王律師搖搖頭：“那都是你的義務(wù)，甲方是盡力提供，而非必須，看這里的措辭。”

夏嵐看了一會那幾行，糟心地出了口氣，蹙起眉頭。

“都是這樣的，”顧征終于開口，眼神顯得有點冷淡，語氣平靜，沙發(fā)卻已經(jīng)被他握出幾個豁兒，他平淡道，“公司的責(zé)任寫得又少又含混，藝人的義務(wù)特別清晰明了，但藝人權(quán)利呢，就比公司義務(wù)還含混。”

王律師閉眼思考片刻，似乎也想不到更多，只能慢慢說：“你簽訂合同的時候是二十歲……”

夏嵐說：“差兩個月二十一。”

“年輕，又沒有名氣，簽下這樣的合同是迫不得已，也非常正常，”王律師似乎打算送客了，竟然還安慰了夏嵐兩句，“還是有回旋的余地，起碼在改簽合同的取證方面，我可以努力，盡量減少你的損失。”

三人又說了一會，夏嵐跟顧征離開事務(wù)所，出門前，王律師跟顧征聲音非常低地說了幾句。夏嵐走在前面，王律師大概以為他不會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也不會想太多，但顧征聽他說了兩句，就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意思似乎是再聯(lián)系。

坐進(jìn)車?yán)铮瑑蓚€人都有一會沒說話，顧征按了按夏嵐的手，剛要說什么，夏嵐忽然說：“王律師勸你別管了吧？”

顧征頓了頓，想起律師剛才聲音很低的幾句話。

那經(jīng)紀(jì)公司知道你是他靠山，這就是在逼你退呢，他們老板是有資源的人，你不是必要，別管了，真的會非常麻煩，你認(rèn)識他才多久，就這樣幫他。反正夏嵐就還有一年多合同到期，一年多之后……

一年多之后，夏嵐再解約，雖然也要脫一層皮，但比現(xiàn)在可能要被毀了，甚至連幫他的人都被牽連，總要好一些。

只是顧征沒想到，夏嵐能在他面前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來。

顧征聽完夏嵐也說了這么一段話，心里感覺很復(fù)雜，忽然覺得其實并不那么了解他，他一直覺得夏嵐心思很簡單，但也有時候特別敏感，也知道夏嵐是個認(rèn)真、努力、有韌勁兒的人，但看不出來，他說出這些話時，還能顯得這么穩(wěn)。

他似乎在拒絕別人幫助自己的時候，格外冷靜，在接受別人幫助的時候，十分慌張。

顧征皺起眉頭，握著夏嵐的手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