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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狂瀾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0

分卷閱讀40

    一點一點把刀尖放下,痛得像是在挖開他自己的心。

不能……不能得罪此人……不能得罪秦湛文……

太監見戚無行服軟,笑得更加猖狂:"來人啊,給咱家把這樹砍了,做柴火燒。戰事緊急,主帥卻在陣前養花,像什么樣子……"

后面的話,戚無行聽不到了。

他拎著刀,慢慢地走向等在小院門口的將士們,嘶啞的喉嚨低聲說:"無事……無事……"

一身血戰的累累傷痕沒有讓他倒下,沒有后援補給苦戰數月沒有讓他倒下。

拋開皮rou,燒焦筋骨的痛沒有讓他倒下。

那棵小小的,柔弱的槐花樹,被無情地斬斷,平靜地倒在風沙里時,一陣巨痛卻猛地涌上心口。

戚無行拄著刀踉蹌著跪下,口吐鮮血昏死了過去。

他的那點念想……終究……保不住了……

入冬了,歷州很冷,西北只會更冷。

雪飄在風沙粗糲的城墻上,也飄到中原寧靜的小城中。

蕭景瀾在看著賬目。

前些日子,褚英叡隨父親去了一趟歷河,想要加筑河堤,防止來年春汛成禍。

他天生愛土木江河之術,本想同行,為百姓安寧盡一份心力。

可他如今已不是蕭景瀾,而是褚家的媳婦,族中長者不愿他出門,便只能留在家中,籌備年關祭祖的瑣碎之事。

褚家待他很好,褚英叡……亦待他很好。

知道他怕生怯人,便由著他日日待在后院閉門不出,有些閑言碎語,褚英叡也替他擋著。

祭祖的鐵器不小心刺破了指尖,蕭景瀾急忙擦拭血跡,把蒼白的手指藏在袖中。

這些鐵器是褚家祭祖的圣物,若是弄臟了,又要被老人家斥責,惹來許多麻煩。

外面敲著鑼,像是縣衙里在吆喝什么事。

蕭景瀾從半開的窗戶里抬起頭,問門外的丫鬟:"什么事?"

丫鬟說:"今年天冷的厲害,西北更冷,各地都在為西北的將士捐贈冬衣棉被,怕這個冬天不好熬。"

蕭景瀾怔了怔。

西北……

戚無行,如今可還在西北?

丫鬟說:"少夫人,您就別cao心這些事了。這種場面上的事,管家會打理好,您就別管了。"

蕭景瀾緩緩關上窗戶,蒼白的手掌放在唇邊,用力呵氣。

太冷了。

這個冬天,真的太冷了。

雪下的又碎又硬,細沙似的打得人皮rou生疼。

西北……很難熬吧……

蕭景瀾又推開了窗戶,說:"小桃,我寫封信,你托人替我送到云州去,好不好?"

蕭家雖然敗落了,但他的父親叱咤朝堂二十年,總還有些積蓄。

那些銀兩放在云州蕭家老宅里,由幾個蕭家的家奴打理。

雖不知還有多少,但給崇吾關的將士買些棉衣被褥,總還是有些用處的。

崇吾關太苦了,連戚無行這個主帥,都睡在鋪了一層薄絮的硬板床上,這么冷的天,怎么熬得過去。

蕭景瀾寫了一封信,給云州的舊人,說起為崇吾軍捐贈一事。

可信還未送出縣城,就先被送到了祠堂上。

蕭景瀾跪在祠堂下,低著頭。

老人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沙啞著怒聲質問:"蕭景瀾!"

蕭景瀾閉上眼睛,握著拳,低下頭。

老人把那封信扔在了腳下,喘著粗氣:"蕭景瀾,我知道你是個大家公子,瞧不上我們褚家這點薄田小勢。可你進了褚家,就是褚家的人,私自拿這么大一批銀兩送到西北,是何居心?"

蕭景瀾低聲解釋:"祖爺爺,我聽到縣衙說崇吾郡守軍缺少衣食,才……"

老人的胡子一顫一顫,快要氣笑了:"崇吾守軍?你是為了崇吾守軍?是為了你那守在崇吾的舊情人吧!蕭景瀾,你真當我們褚家偏居一隅就什么都不知道嗎?"

蕭景瀾臉色慘白,倉皇解釋:"祖爺爺,不是……我不是……西北……西北艱苦,我是親自嘗過那種滋味,才會傾盡家財為將士們購置冬衣……"

老人渾濁的眼珠迸出譏諷的怒意:"嘗過?你當然嘗過,從西北回來的兵,誰不知道崇吾郡的戚將軍有個小情兒,捧在手心里寵著。蕭景瀾,你舊情難忘老頭子我管不著,但你別污了我們褚家的臉!"

蕭景瀾手指輕輕地顫抖著。

舊情難忘……他對戚無行……舊情難忘了嗎……

沒有啊,他沒有啊。

他放下了,死心了,把自己當做補償,去償還他欠下的那條命。

他只是……只是不忍。

那是邊關,是尸山血海的沙場,是將士們拼上性命守住中原安穩的防線。

世人都說蕭丞相是jian臣,他是jian佞之后,活該遭此報應。

所以,他想要拿出jian佞的那點積蓄,為邊關的將士換來一冬的棉衣。

錯了嗎?

或許……是錯了吧。

他生來就是錯的,從此之后,一步一步,都是錯的。

老人的拐杖敲著地,他說:"蕭景瀾,我褚家在歷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門戶,英叡喜歡你,別的事都可作罷了。但你悄悄送錢給舊情人,這件事傳出去,就是逼老頭子我自絕于祖宗靈位之前!"

蕭景瀾慌忙認錯:"祖爺爺,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老人敲了敲拐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六子,上族規!"

那個少年便捧了一本書上來,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老人。

老人把厚厚的族規扔給蕭景瀾:"念你初犯,英叡又不在家中,我們這些老頭子若罰你太重,怕人說我們欺負你。你便在祠堂中抄這族規,抄一頁,向祖宗靈位叩頭九次。抄完十遍,你就回家吧。"

褚家的族規很厚很長,蕭景瀾一個人跪在祠堂里,一筆一劃地慢慢抄著。

他無事可做,跪著和坐著都一樣難熬。

夜很長,天很冷,蕭景瀾仰頭看著祠堂里的招魂幡,再次深深叩頭,低喃著自己也聽不清的話。

抄了一夜還未抄完,天明時,蕭景瀾搖搖欲墜地跪在那里,蒼白的臉上已經泛起了金紙般的顏色。

“正家門之風……令……子孫記……”

蕭景瀾神情恍惚地低喃著,慘白輕顫的手指松松垮垮地捏著筆,寫出歪歪扭扭的字。

小時候,他曾見過父親罰兄長抄過家規。

他那時還年幼,也不知道哥哥犯了什么錯,大雪天里被父親趕到思過堂跪著抄家規。

下人們說哥哥犯了大錯,差點牽連整個蕭家,所以要罰。

才四五歲大的蕭景瀾偷偷包了點心去看哥哥,卻看到父親帶著下人在思過堂外放了一圈炭盆,從關外運來的金貴炭火在大雪里燒得紅彤彤的,生怕凍壞了在里面思過的大少爺。

可今夜沒有炭火,也沒有偷偷塞進窗戶里的點心。

這里不是相國府,不是蕭家。

這里……不是蕭景瀾的家。

褚英叡剛回家,就聽說蕭景瀾被祖爺爺拎去祠堂了,一夜都沒回來。

他換了衣服來到祠堂,就看見蕭景瀾獨自跪在靈臺下,正搖搖欲墜地抄著族規。

褚英叡臉色不太好看了起來,大步沖進祠堂里:“怎么回事?”

小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