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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剛剛醒來。他緩緩睜開眼睛,和坐在窗邊的褚知縣四目相對。褚知縣冷笑一聲,沒有說話。戚無行沉默了很久,沙啞著聲音說:“是我對不起褚家……”縱馬沙場之時,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想要的東西,就去搶。阻攔他的人,就殺了。于是他殺了褚英叡,理直氣壯,毫無負罪感。因為他覺得是褚英叡,想要從他手中奪走他的摯愛。可他沒有預料到這一切的結局。滿懷仇恨,征戰屠殺,他早已忘了,人除了利益得失,還有良心二字。他眼睜睜地看著蕭景瀾在他面前被逼瘋,他像只瘋獸一樣面對著他們之間無可挽回的悲劇。他看著那個柔軟的小東西,竭盡全力地發著光,想要照亮更多一寸的世界。他終于明白,他錯了。他大錯特錯,成了另一個喪心病狂的蕭相國。戚家無辜,一點小錯卻被蕭相國杖斃至死。褚英叡……又何其無辜。褚知縣老淚縱橫,咬牙切齒地哆嗦著:“戚無行……我老了,我看不到你死的那一天了。罷了……罷了……你死了,邊關大亂,百姓遭難,我的英叡……也回不來了。你走吧,去西北守著,一輩子都別回中原,就當……就當為我兒贖罪,走吧!”戚無行收拾了行李,啟程回崇吾郡。或許一切早已注定了,他這一生,就該孤身一人死守在西北的大漠風沙里。那時的蕭景瀾太傻太柔軟,窩在他懷里酣睡的時候,讓他以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忘記了身后萬丈懸崖的寒冰。那些溫存的時光像夢一樣輕薄遙遠,日子久了,他漸漸覺得那不是真的。也許這一生從未有人那樣溫柔地出現在他身邊,那只是他瘋癲之中的幻覺,是一場大夢,是一念貪妄。如今,大夢已醒,天地清明。戚無行拎著他的刀,帶著一身傷痕,沿著曲折的山路走向西北邊疆。恍惚間,他好像在遠處的深林中看到了他魂牽夢繞的牽掛,可轉眼間,卻也只能看到茫茫山野,和掠過枝頭的飛鳥。戚無行偏執至極,看中的東西,寧死都不會放手。他愛上了蕭景瀾,想要得到那個人,于是雙手越攥越緊,幾乎要把他深愛的人扼死在他手中。只是第一次,他對自己說,放手吧,放過蕭景瀾,別再去折磨那個太過溫柔的少年。戚無行走向了西方,孤獨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林海中。褚知縣沒走。他留在逍遙谷里氣喘吁吁地干雜活,一會兒幫忙侍弄花草,一會兒幫忙扇火煮飯。逍遙谷里有的是壯勞力,谷主哪能讓個枯瘦老頭干雜活。在十幾次阻止未果之后,谷主無奈地問褚知縣:“老人家,您到底要干嘛?”褚知縣氣喘吁吁地拎水桶:“我……我們褚家有規矩,不能白受別人的恩惠,要知恩圖報。”谷主啞然失笑:“戚無行的診金,已經記在他自己頭上了,不必您來償還。”褚知縣羞愧地紅著老臉:“老夫……老夫其實還有一事想求先生……”谷主說:“老人家您說。”褚知縣渾濁的眼底是悲傷苦楚之色:“拙荊……受喪子之痛,似乎有癡傻之癥,老夫問了無數郎中,皆說心疾不可醫。老夫慚愧,想詢問鬼醫,拙荊之癥,還有救嗎?”谷主道:“區區小事,老人家放心就好。”兩人正說著,忽有一個禿頭壯漢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谷主,谷主,蕭景瀾來了!”逍遙谷已經等了蕭景瀾很久了。自從知曉蕭景瀾目盲腿瘸之事,逍遙谷就一直在等蕭景瀾來,卻一直沒等到。鬼醫知道,蕭景瀾有心疾。心疾不解,肢體之癥治與不治也無甚用處。于是他們就耐心地等著,等蕭景瀾自己來逍遙谷求醫。今天,蕭景瀾終于來了。褚知縣不想見蕭景瀾,避入后山去見鬼醫。谷主把蕭景瀾引入房中,悠悠地倒上一杯熱茶:“蕭少爺,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蕭景瀾輕聲說:“讓谷主費心了。”谷主說:“無所謂,來了就好。”蕭景瀾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谷主,我此來逍遙谷,并非是為了醫治殘疾,而是……而是想求一道毒藥。”谷主樂了,問:“你想要什么?”蕭景瀾輕聲說:“白玉蠱。”谷主嘴角動了動,還好他的臉藏在面具下,旁人什么也看不到。蕭景瀾苦笑:“谷主放心,我得此藥,并非要毒害他人,只是……只是覺得,那些癡傻的日子,反倒比如今要好些。”谷主放下茶杯,說:“你先歇息片刻,我去趟茅房。”說著他拔腿就跑,跐溜竄出去,把蕭景瀾自己晾在了這兒喝茶。谷主跑到鬼醫房中,問他:“老不死,你還記得你養的那只白玉蠱嗎?十幾年前有人拿鳳鳴血玉找你換走的那只。”鬼醫捏著手指算了算:“找日子說的話,藥效應該差不多散了吧。”谷主說:“是散了,不過苦主找來了,跟你再要一只,他覺得當傻子挺美的。”鬼醫糊涂了:“到底是誰,你不是說你二胎來了嗎?誰要白玉蠱?”谷主苦笑著嘆了口氣:“就是蕭景瀾,當年那只白玉蠱,被用在蕭景瀾身上。”鬼醫久久說不出話來,戳自己腦門:“造孽,造孽。”谷主緩了口氣,問:“先不說蕭景瀾的事,褚夫人的心疾可有醫治之法?”鬼醫說:“心疾非藥石能醫,解鈴還須系鈴人。”褚知縣擔憂地問:“可有解法?”鬼醫掐著指頭算了算:“算著日子,你兒子的魂魄可能還在奈何橋上排隊等投胎,我們要找個能隨意出入陰陽的人,把你兒子的魂魄帶到你夫人面前,讓他親口解開褚夫人的心結。”褚知縣老眉緊鎖:“世間可有這樣的人?”鬼醫悠悠一笑:“人沒有,好用的鬼倒是有一只。收拾行李,我們去一趟鄴州。對了,順便把蕭景瀾帶上,別讓他再尋死覓活的不像樣子。”蕭景瀾的眼睛和腿都是經脈淤血受阻所致,以鬼醫的本事,不出三日就能讓他腿有知覺,眼見光亮。可蕭景瀾卻固執地問鬼醫:“世間何處還能尋得白玉蠱?”鬼醫無奈地舉著針:“你找那玩意兒干嘛,要是想當一輩子傻子,我藥房里千百種毒物都能讓你成傻子,干嘛非要找那稀奇玩意兒。”蕭景瀾敏感地抓住了問題:“白玉蠱有什么稀奇之處嗎?”鬼醫聳聳肩:“古書上說,這東西其實算不上毒,也是味奇藥。不傷經脈,不損頭顱,只會讓人變笨變呆,三魂七魄聚于心肺深處,不像常人一樣魂魄流動于經脈之中。如此藥效,與其他致人瘋癲的毒物相比,唯一多出來的功效就是還能救。等到十年二十年藥效淡去,人也就清醒了。”蕭景瀾沉默不語。鬼醫說:“你問這個干什么?你要是想做一輩子的瘋子,沒必要糟蹋這種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