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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海上無花也憐儂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3

分卷閱讀13

    太尚存疑慮地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太太千恩萬謝,親自把蒲郁二人送上車,比以往真誠地叮囑司機一定注意安全。

    蒲郁惦記身上多出來的一封信,略顯匆忙地上車了。她不知道信的內容,但直覺不會帶來好的結果。

    第九章

    江浙商會的酒會在有禮查飯店的孔雀廳舉辦。有遠東第一飯店、遠東第一交誼廳稱號,似乎能來這兒的人,也戴了頂“遠東第一”的帽子。

    外面是黃浦江、外白渡橋,里面是彩繪玻璃穹頂、水晶燈盞、Art  Deco風格的裝飾。皮鞋踏在柔軟的地毯上,連同“帽子”要引人漂浮起來。

    上海是這樣繁華,繁華到名流們沉醉在香檳的氣泡里,看不見蘇州河上漂浮無依的木船棚屋。“東方巴黎”記錄在膠片上,而苦難被簡化成了枯燥的數字。

    月刊雜志的新人記者憤世妒俗的想法贅成一篇稿子了,可面上還是笑著。

    “請站到燈光下……再往左一點……對對……”

    鎂光燈閃爍,定格西裝革履的先生們,他又多一張無聊的底片。但值錢,供他一個月生活開銷。

    吳祖清不喜歡照相,站在后面角落,臉被擋住一半。相片洗出來,或許沒人能找出他。記者為了保證刊上雜志的相片里每個人都是最佳狀態,會拍好幾張。等記者按快門,還要等曝光時間,反復磨人耐心。

    吳祖清有耐心,即使面對不喜歡的事情。他像尊雕塑,直到聽見記者說可以了,才轉身走開。今日,如往常任何一日,他只想做筵席的背景板。

    可老天不讓人如愿,不對,怪老天給他這樣一副面孔,眼神犀利的太太們早注意到他。

    “那高個子的是哪家的公子?”

    “面生,沒見過。”

    “才來的吧?誰引薦來的?”

    “瞧瞧,馮太太去搭話了。”

    “馮太太不是有良婿嚜,怎么還同我們搶啊。”

    一陣哄笑,起話題的太太說:“看樣子像認識的。”

    “歡,那我去了。”

    “不行啊,我幫你們打頭陣。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說不準有家室的。”

    “手指頭光禿禿,哪像有婚約呀!”

    吳祖清正同馮太太寒暄,忽有混雜的香水氣味襲來,再一看,周圍站了兩三位太太。

    馮太太瞥一眼即明,裝作沒看見她們,說:“祖清,你能來,做伯母的當然高興了。只怕這里人多,我有失周到,你勿要怪罪。”

    “哪里,承蒙伯父伯母相邀,讓我有機會見見世面。”

    “看你講的,”馮太太一高興說起上海話,“不曉得還以為你從鄉下來的,香港好的咧,購物天堂。我還謝謝你帶回來的禮物,這個把月百貨公司都不用去了呀。”

    吳祖清露出一個含蓄的笑,“一點心意。伯母不缺什么,就是難得麻煩,以后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訴我。”

    旁聽太太們心下有數了,公子是香港來的,做貿易生意,與馮家親如世交。

    馮太太享受這種微妙的感覺,這些太太們多少對她不服氣,或者說在恭維的同時等待看她的笑話,但她們還是不得不爭先來攀交。以往為別的事體,眼下為吳祖清,方方面面細到人脈,都在證明她比她們優越。

    馮太太不彰顯,看上去還是那位端莊、賢淑的會長夫人。這位會長夫人像才注意到周圍的小角色,略帶歉意地說:“祖清,這是李副會長的夫人,這是茂安船運孫董事的夫人,和她胞妹盛女士,在民間婦女協會做事。”

    太太們如嗷嗷待哺的雛鳥,眼里寫滿期待。馮太太終于丟下饞人的餡兒,說:“利利商行的吳先生。”

    搶到餡兒的是孫太太,道了聲“吳先生好”,轉過去對馮太太玩笑,“從來沒見過,馮太太故意把人故意藏著,不肯介紹給我們。”

    “講什么吶,也不怕各位老爺聽了呷醋!”

    焦點繞到吳祖清身上,他從容地應付太太們明里暗里的打探。更多人圍攏來,他依然保持紳士風度,在嘈雜中捕捉到每個人的話語。

    他溫文爾雅,帶一點兒神秘氣質,幾乎沒有不被他俘獲的。可離得最近的盛女士始終沒有與他交談,只偶爾在他說話時露出贊同的表情,以及視線短暫的交匯。

    不可否認,吳祖清很關注她,從馮太太作介紹時,他們第一次眼神交匯開始。她看上去就像她沒有冠夫姓的稱謂那樣,獨立、驕傲,眼底藏著另類的主見,似乎隨時會離開這個令人厭倦的地方。

    不一會兒,舞會開始了。在各家千金領起開場舞之后,吳祖清邀請馮太太跳一支舞。馮太太喜歡跳舞,但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舞伴,有兩次差點踩到她的鞋。

    馮太太很快發現,不是曲子太難——實際西洋管弦樂團正演奏的舞會最常見的樂曲,而是他的注意力在別處。她沒理由為難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用彼此不失面子的借口讓他退場了。

    吳祖清不疾不徐地往角落走去,像看準了什么。遠遠地,盛女士見他來了,快步走到陽臺上。

    吳祖清蹙眉笑了一下,跟過去。陽臺上安靜一些了,她半倚闌干,從包里拿出煙盒。

    “不喜歡跳舞?”他問。

    她預料到了,沒有回頭看,“不喜歡被人跟著。”

    金屬打火機锃地擦亮,遞到她面前。她斜睨他一眼,低頭點燃煙。吸了一口,她說:“有勞。”

    江風吹來,她的聲音變很輕。他回:“不客氣。”

    她轉身,雙肘搭在闌干上,瞧著廳堂里的景象說:“無趣,不是嗎?”

    “還好。”

    “看來吳先生也很無趣。”

    “我是俗人。”

    盛女士笑了,天生笑眼彎成月牙。停頓片刻,她說:“盛綺霞。”

    “很……盈滿的名字。”吳祖清伸出右手,在明知對方知曉的情況下介紹了名字。

    盛綺霞看了他一會兒,他還是沒有收回手,于是握了上去,“幸會。”

    社交場上風氣開放,青年男女結實是很平常的事,可她沒見過他這樣單刀直入的,一句稱得上調情的話都沒有,僅一雙眼直直盯住你,要你知會他的心思。

    “吳先生,你誤會了。”她說。

    吳祖清露出他招牌式的不易察覺的笑,踱步到旁邊,以手臂抵在闌干上。他不再說話,仿佛只為來觀賞江景。

    盛綺霞卻不自在了,似乎不該說那句話,他有什么可誤會的,她不是隨便被撩撥的女人?說出來反而會被他誤會她是有期待的,可她心底當真沒有一點兒期待嗎?

    就在盛綺霞多情的思慮時,隔壁陽臺上出現馮四小姐的身影,接著金融部副部長的公子走來。他們說了會兒話,公子離開了,像是馮四小姐溫言細語打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