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他已經(jīng)明白為何燕無往會縮在后頭當烏龜了——那個少年實在太有用，看上去干凈、誠懇，一點都不像聚眾滋事、口出狂言的犯罪分子。這樣一個少年站到臺上，一開口就有禮地自報姓名，圍觀者不用過腦子，道理一定就在他那一方。相比之下，如果他按照他里這些公關(guān)稿回應(yīng)，他看起來只會像個強硬的復(fù)讀機。

——但他不可以不回應(yīng)。

上一隊的兵已經(jīng)打過人，將事件提升到了另一個層級。如果他和他的部隊默不作聲，群眾不會冷靜，甚至很可能因為部隊的消極應(yīng)對誤判情勢，進一步?jīng)_擊防線。

“這鍋真是愈來愈……”

“長官？”傳令兵沒聽清沈梁在咕噥什么，還以為他另有指令。

“小李啊，”沈梁嘆氣，把手中的公關(guān)稿塞到小兵的懷里，“天上下鐵鍋雨，與其呆著被砸死，還不如自己好好接著、疊一疊，能拿穩(wěn)多少拿多少。”

傳令兵：“……？”

鞋跟在地面上蹭了蹭，沈梁蹬上政府大樓正門前的幾級臺階，拿起了連著擴音器的話筒。

“……我是駐A市陸軍13隊隊長，沈梁少校。”

第92章

沈梁少校。

秦然挑眉，“嗯？還升職了？”之前沈梁抓捕他們的時候中途換了另一對兵，他還以為這沈上尉是辦事不力被人踹下去了，現(xiàn)在看來反而可能是舉報有功？

歸來幫干部還有這些有的沒的的感想，一般的示威者就沒那么淡定了。

“總算肯站出來了嗎！”“我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示威者們你一言我一語，直接把沈梁當成了負責人。

沈梁知道底下的群眾把他們這些奉召來當門神的陸軍，和傳言中的機情局搜捕隊搞混了，但他也不方便解釋、更知道解釋不清，只能說，“我是此地防守線的現(xiàn)任指揮官。”

把雜亂的怒吼當背景音樂，他挺直脊梁說了下去，“各位市民，你們急迫的心情，我們非常理解。但各位長時間圍堵在政府大樓的出入口，不單為里面的工作人員和其他有需要的市民帶來麻煩，也干犯了阻礙交通、私自占用公眾地方、以及非法集會等多條法例。”邊說，他邊一一掃視站在最前排的示威者。

趁著示威者被那一條條罪名唬住，他續(xù)道，“靠違法行為逼迫政府部門并非合適的做法，現(xiàn)在懇請各位先行離開，請相信有關(guān)部門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放屁！”

和精壯的部隊胸貼胸眼瞪眼，第一排的示威者確實被沈梁的氣勢壓住了幾分，但人群中心，靠近臨時講臺之處，有一個大媽率先發(fā)出了尖叫。

“證據(jù)都被翻出來幾天了？我就給衛(wèi)生局打了幾天的電話！要是所謂的有關(guān)部門真有心給老娘一個交代，老娘現(xiàn)在就不會站在這里！”大媽舉著手，忽略那十米距離的話，就是指著沈梁的鼻子罵，“一會兒衛(wèi)生局、一會兒機情局，跟老娘耍太極呢！你現(xiàn)在站出來了，就要為我的女兒負責！把她還回來！放人！”

“對！放人！”

“放人！”

示威者來勢洶洶，但沈梁是什麼人？他可不是那種被老百姓推搡幾下便急得要拔武器的新兵。

“請各位冷靜。”任你萬人辱罵，他自魏然不動，“作為一個軍人，我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部隊一直都有‘永不向威脅妥協(xié)’規(guī)矩。為了保證法紀不因少數(shù)人的過激行動而扭曲，這是必要的原則。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一樣，”這話沈梁說得真心實意，“如果你們一直不離開，想憑此逼迫有關(guān)當局按你們的要求辦事的話，就算只為了這個原則，有關(guān)當局也是不可能妥協(xié)的。如果真的想和彼此作出有建設(shè)性的對話，結(jié)束集結(jié)是大前提。”

示威者聚集于此，無非是想再見到家人朋友。沈梁這么一說，縱使憤怒未平，很多人倒是真有點怕會愈鬧、見回家人的可能性愈低。

“沈少校。”這時候，屠梓重新拿起了擴音器，“你隸屬陸軍，和負責搜捕‘感染者’的有關(guān)當局——機情局屬于完全兩個編制。這事上，你說的話算不了數(shù)。”

聞此，剛剛氣短了兩秒的示威者又一次哇然。

群眾的思維就是這樣：要是一個人出來解釋自己負不了責，一定會覺得是推搪；但要是別人出來說他負不了責，那他就是在糊弄人，總之怎么都是錯。

要不然，上一任指揮官為什么要叫13隊來背鍋？

沈梁看得清清楚楚，屠梓說這句誅心話之前，秦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誰是大腦誰只是嘴巴很明顯了。

壓下心底的不爽，沈梁沉聲道，“我現(xiàn)在是此地部隊的指揮官，我就為這一個場合負責。”背起早被人掛他頭頂上的鍋，他話鋒一轉(zhuǎn)，“但你能為你作出的指控負責嗎？”

“我當然能。”屠梓咬牙，“我自己就是那些暴力追捕、囚禁和迫害的受害者，一切都是我親身經(jīng)歷。”

“那也只是你一個人的經(jīng)歷，或者說，觀點。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呢？那些資料，又如何確認是真實的呢？”不等屠梓回答，沈梁就自己接了下去，“假如你說是你親自從政府內(nèi)部拿出來的資料，那一個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能侵入高設(shè)防地帶偷走政府機密文件，似乎只印證了有關(guān)當局的警告——感染者非常危險。”

聽到這番說辭，屠梓一時間氣得舌頭打結(jié)——我打壓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危險，但你不能反抗也不能異議，因為反抗就證明了你危險——神特么完美的邏輯！

沈梁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無賴，不過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感染者到底算什么”這件事上辯贏誰，他唯一的目的，是他完成獲派的任務(wù)——護衛(wèi)這扇大門后的安危，或者更進一步的說，解了當下政府大樓之圍。

“公平點說，我確實不是機情局的負責人，我無法為感染者的處理一事定性。”占到上風，他又后退一步，“我只是想指出，憑幾份不明不白的所謂證據(jù)，聚集一群人在政府大樓面前鬧事，是得不到真正公正的結(jié)果的。我建議，大家先回家洗個澡、吃口熱飯，相信有關(guān)部門經(jīng)過認真考慮和調(diào)查之后，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好嗎？”

沈梁的話說服力不低，不少示威者已經(jīng)有點糊涂了。但被衛(wèi)生局和機情局冷待的日子也不是做夢，于是他們就猶豫著，叫不出來口號，也不愿意走。

“……我們的證據(jù)就是不明不白，公家的交代就是公正結(jié)果嗎？盡管這件事上有嫌疑的正正是公家機關(guān)？”屠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還有點抖，“時候不早了，明天，我們會拿出更切實的證據(jù)。”

說完，他就走下了臺。正好大伙都需要一段思考的時間，示威者紛紛鼓掌以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