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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中,作為一柄鋒利的劍,一把趁手的槍,終其一生,兵器而已。龜縮在心臟一隅的鈍痛瞬間彌漫向四肢百骸。“我回來了。”周岐啞聲道,目光在床的四周漂移,自說自話,“昨晚我通知了總部最優(yōu)秀的醫(yī)療兵,他連夜從外地趕回來,過會兒估計就到了,我們得評估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才能對癥下藥。希望你不會厭煩各種繁瑣的檢查。”“我還沒跟我爸坦白,嗯,就是我倆的事。他對你很好奇,還說會祝福我們。但我很懷疑,如果他知道我藏著的人是上將你的話,他會不會一槍斃了我?說實(shí)話,我覺得可能性有點(diǎn)大。”“姓冷的老頭總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是你的老師,你怎么評價他?”“對了,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都得喂你喝點(diǎn)水,你能喝水嗎?”“當(dāng)然我也可以給你打一劑營養(yǎng)針,但我還是覺得……”他盯著空氣扯些亂七八糟的淡,好像出去一趟遇見了多少新鮮事兒似的。說著說著,話音越來越低,直至徹底消音。他抓著毛巾茫然立在床頭。沒完沒了的啰嗦總算消停了,窗外,一聲聲鏗鏘有力的cao練口號響徹云霄。床上的人仍平穩(wěn)安睡。周岐放下毛巾,坐在椅子上。良久,他又起身在房間內(nèi)翻箱倒柜,最終在陰暗的衣柜角落找到了很久以前埋進(jìn)去的一瓶威士忌。瓶子里美妙的液體散發(fā)出醉人的香氣。但周岐只是看著它。比起昏庸地逃避,此時他更想清醒著痛苦。當(dāng)理智在與酒精進(jìn)行著殊死搏斗時,感性就占領(lǐng)高地。“對不起。”從他口中溢出模糊的嚶嚀。但窗外洪亮的口號聲將這一句道歉襯托得如此輕緩,顯得毫無分量可言。周岐覺得可笑,他憑什么替姓袁的道歉?況且,這三個字能抵消徐遲過往經(jīng)歷中萬分之一的痛苦嗎?不能。人生頭一次,他為自己身體里流淌著的罪惡血脈深惡痛絕。而一想到徐遲是如何長大的,周岐就像被毒蛇絞住咽喉。此時此刻,蒼白的徐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這種情景下,痛楚與憤怒更是放大到難以呼吸,心臟幾乎裂成碎片,怒火游走經(jīng)絡(luò)。即使瞪著眼睛,緊握雙拳,咬緊牙關(guān),憤怒也無法減輕分毫。他不得不替徐遲感到委屈,肚子里滿是苦水。同時他感到羞恥,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恥,為自己頂著這樣的身份還有臉站在徐遲面前索求他根本拿不出的東西感到羞恥。他也后悔不已,他無理,且愚蠢,蠢到了家。當(dāng)各種情緒匯聚成滅頂?shù)暮榱鳎纬蓧嚎羼橊劦淖詈笠桓静荩茚斫Y(jié)聳動,無法承受地嗚咽一聲。酒液一路暢通無阻,滑過食道,抵達(dá)歡呼雀躍的胃袋,激起反射性的痙攣。訓(xùn)練場上開始練習(xí)射靶。槍聲此起彼伏。周岐被驚醒,醉眼朦朧,恍惚間以為敵軍突襲。他快步奔到床邊,連人帶被子把徐遲卷入懷中,捂著徐遲的耳朵:“別怕,我在,我保護(hù)你。”抱了好一會兒,被酒精泡得軟爛的神經(jīng)總算反應(yīng)過來那些槍聲不過是虛驚一場,于是長吁一口氣。怕身上的酒氣熏到徐遲,他將人放開,卻在手指觸到徐遲柔軟的發(fā)絲時,鼻頭驀地一酸。男人的眼淚總是趁著酒勁為非作歹。他還是好心疼好心疼。“你怎么還不醒呢?”周岐把頭埋進(jìn)徐遲頸項(xiàng)間,胡亂蹭起來,像只小獸般不加掩飾地尋求安慰。他小時候很愛哭,遇見一點(diǎn)小事就哭得好像死了mama。后來長大了,他明白哭從來不能解決問題,只有拳頭和子彈能。當(dāng)一個人的拳頭越來越硬的時候,他的眼淚就理所當(dāng)然越來越少。而能讓一個成年男人流淚的理由真的不多,對愛人心懷愧疚且無力補(bǔ)救算一個。“我都不知道,一直以來你受了那么多苦,但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要幸福起來了。以后,我們慢慢把被剝奪的童年重新過一遍。我?guī)闳ネ婺切┬『⒆觽兌紣弁娴耐嬉猓瑥膿芾斯牡郊茏庸模瑥奶唠ψ拥酱螂娡妗N覀冞€要去四處閑逛,這里看看,那里看看,招貓逗狗,其樂無窮。我們?nèi)タ床煌娜耍蓯鄣娜耍豢蓯鄣娜恕H绻阆耄惠呑涌梢圆挥?xùn)練,一輩子可以不拿槍,每天都去經(jīng)歷那些新奇有趣的事,過你想過的人生。自由的徐遲會把人生過成什么樣呢?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知道了。”周岐甕聲甕氣地握著徐遲的手絮叨。“對了,要是覺得不出氣,你可以把袁百道的尸體挖出來挫骨揚(yáng)灰。不用在意我。真的,我有老酒鬼就夠了,他還算是個挺不錯的爸爸。”“聽說你長得像我親媽?扯淡呢,不是我吹,你肯定比我親媽好看一萬倍!”自言自語到這個地步,周岐已經(jīng)徹底放飛自我,甚至氣鼓鼓地抱怨起來。“不是,你怎么就是不醒呢?你不想我嗎?唉,我好想你。之前想你想得快死了,現(xiàn)在見到了還是想,想聽聽你的聲音。嘶,我這么說是不是有點(diǎn)矯情?老子確實(shí)是有點(diǎn)黏人,這點(diǎn)我得承認(rèn),但你不能嫌棄老子。”“算了,你一時半會兒還是別醒了,我現(xiàn)在形象不太好,有點(diǎn)丟人。”他喝到微醺,意外地健談起來,想到什么說什么,話語與話語之間也嚴(yán)重缺乏邏輯。他只是想表達(dá),想一刻不停地輸出,否則他會因心疼徐遲而憋死。等激蕩的情緒有所平復(fù),周岐唏哩呼嚕抹了把臉,撥撥濕發(fā),仰臉按了按酸脹的眼眶。當(dāng)他試圖把懷里的徐遲挖出來重新塞回被子時,怔住了。一直昏迷不醒的徐遲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jīng),竟然睜開了眼睛,正定定地望過來!天降幸運(yùn),猝不及防,躲都躲不贏。周岐呼吸一滯,心臟幾乎停擺,眼睛瞪得溜圓,眼角還有可疑的濕痕。四目相對。一秒,兩秒,三秒。徐遲頭一歪,再次安詳?shù)亻]上眼。“!”周岐再遲鈍,醉得再糊涂,也看穿了徐上將是在假裝!“你,你什么時候醒的?”周岐蹭地立正站直,臉蛋酡紅。徐遲裝死裝得業(yè)務(wù)嫻熟。周岐艱難調(diào)整面部表情:“說話。”徐遲于是無辜睜眼,出聲時,話音嘶啞難聽:“剛剛。”“剛剛是從哪句開始?”“踢毽子。”“……”合著這人全程聽完了他帶著酒味兒的一頓牢sao?周岐一時間不知道把臉往哪兒擱,只能作面無表情狀,輕斥:“醒了怎么也不說!”徐遲就笑了起來。干裂的嘴角朝上揚(yáng)起,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