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男人在關(guān)鍵時刻都是沒用的，馬明沒接電話。

    萬相宜不想，也不能就這樣灰溜溜地走出馬家。她回身正視馬家老頭：“您說說，我怎么坑馬家了？”

    婆婆插話了：“萬相宜，明擺著的事，你別逼我們說白了。”

    “好啊，就說白了吧。我怎么坑馬家了？來，叔叔說說。”

    她這一改口，老頭也沒客氣了：“你害我馬家無后！”他氣得發(fā)抖，是真的發(fā)抖，看樣子這句話憋了很多年。

    繞來繞去，還是這個死結(jié)，繞不過去。

    這么多年來，萬相宜活得像只驚鴿子。如今槍口對著她，出了這個門，就要相忘到江湖了，這時候啞巴，就永遠(yuǎn)說不出話。

    “目前看來，馬家確實無后。可您信也好，不信也罷，這真不是我害的，有醫(yī)院的檢查報告為證。打從現(xiàn)在起，我也不背這個黑鍋了，你們找個能為馬家延續(xù)香火的吧。”

    這話老頭子哪聽得進去：“有病！就是你有病！當(dāng)初媥我們結(jié)婚，你爸媽肯定知道你有病，一家人合起伙來騙我們！耽誤我們這么多年……”

    萬相宜一口氣淤在胸口，聲調(diào)也不自覺提高了：“我有什么病？”

    婆婆也叉起腰幫腔：“沒病為什么不懷孕？”

    “我沒懷過嗎？”

    “懷了也生不出來！就是你有病！”老對子氣得在地上轉(zhuǎn)圈圈，“騙子，騙了明明，騙了我們?nèi)疫@么多年！”

    萬相宜氣得眼眶發(fā)熱，婆婆還安慰老伴兒：“老頭子，你別跟她生氣。我讓她走。”轉(zhuǎn)頭對萬相宜張了張嘴。

    萬相宜看了一眼書架上的首飾盒，聽到馬父著魔一般，瞪著她吼：“沒教養(yǎng)，什么玩藝兒，騙子，沒病為什么要做試管？哪個正經(jīng)人家做試管？騙子，坑了我們家這么多年，還有臉回來拿東西……”

    她一句都不想多說，轉(zhuǎn)身走出前夫家。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的腳步突然輕快起來，她的胸腔也通透了，剛才在房間里，她總聞到一股異味，倒也不是臭味，是一個家庭因有的氣味，充沛在整個房子里。

    她跟馬明生活的時候，家里沒有這種氣味，這是一個原生家庭的氣味，說不上來自某種烹飪習(xí)慣，還是某種常吃食物，還是某個人的身體深處。

    她剛剛進門時，就聞到這種氣味，她想，那里徹底成了馬明的家，馬明原生家庭的領(lǐng)地。而自己無法融入，也徹底獲得了解脫。

    悲觀地說，是被驅(qū)逐。換個角度想，是重新獲得自由。失去還是得到？幸運還是不幸？眼下誰也說不清，這一步既然邁出去了，索性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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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14章===

    萬相宜憑本能往前走。

    她意識到步速過快，就刻意放慢腳步，意識到呼吸過淺，就努力打亂節(jié)奏，深吸氣，再緩緩?fù)鲁鰜怼?/br>
    她第一次跟自己說話，把心中所想逐字逐句念出來：

    不生氣，不能生氣，生氣傷自己，治病要花自己的錢，遭罪沒人替。

    不生氣，不能生氣，生氣傷自己，治病要花自己的錢，遭罪沒人替。

    她把這話反復(fù)念了幾遍，居然朗朗上口。

    從馬明家走出來的路，萬相宜走了幾年，是她在這個城市里最熟悉的路。

    沿途有個小廣場，裝了健身器材，明黃、深藍(lán)，十分顯眼。傍晚總有人遛娃，更晚一點，還有兩隊人跳廣場舞。

    萬相宜走到這里，“不生氣”的咒語已經(jīng)念過10遍，打斷她的是一個小女娃。

    女娃剛會走路，褲子很鼓，里面穿了紙尿褲。她坐在“太空步”器材其中一個腳托上，正試圖下來。

    旁邊沒有大人，腳托還在前后晃動，她探下一只腳……萬相宜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擔(dān)心小女孩剛下來，還沒走遠(yuǎn)，那只腳托剛好蕩過來，撞到她的臉。

    這個突發(fā)情況，突然打斷了她“不生氣”的咒語。

    還好，小女孩雙腳落地，身體搖晃著，幸運地躲過了蕩過來的腳托。

    萬相宜松了一口氣。

    幾米外有個小亭子，小女孩的奶奶從那跑過來。

    萬相宜突然覺得乏力，一步也不想走。回身坐到廣場邊的長椅上，她想歇歇。

    長椅對面是一個布告欄，過了一年春節(jié)，布告欄的內(nèi)容早換了。現(xiàn)在展示的是社區(qū)活動照片。

    讀書日、義診、棋牌比賽之類，有幾張照片全是年輕人，萬相宜湊過去看，是相親活動。

    大概是“男女對坐三分鐘”的模式，彼此有興趣的，留下聯(lián)系方式，沒興趣繼續(xù)輪換。

    萬相宜在長椅的末端，看見了熟人——馬明。

    照片沒有刻意構(gòu)圖，活動組織者站在長椅一端，對著長椅拍過去，因此，馬明的大部分被擋住。

    可萬相宜認(rèn)出了他，他手上戴的那塊表，還是萬相宜去法國出差買的。

    馬明對面坐了個女孩——也是大部分被擋住，可那是個女孩，這點總沒有錯。

    萬相宜看照片介紹，時間是去年夏天。

    家家開始做晚飯，煙火氣更重，廣場人多了些。有剛下班的mama張開雙臂，人群里有孩子朝她跑去。

    她按亮手機，想把照片翻拍下來，可手指僵直顫抖，努力幾次，沒能打開相機。

    紙尿褲小孩站得不穩(wěn)，跑得倒快。不知何時跑到長椅邊，去掏長椅下的塑料垃圾。

    奶奶追過來，雙手插進腋下，把小女孩拎起來，抬頭剛好跟萬相宜對上眼。

    是個年輕的奶奶，以前見過，有點面熟。

    萬相宜笑了笑：“小寶寶精力旺盛，能跑了更難帶。”

    奶奶慣會訴苦：“可不是么，我都快追不上她了。”

    萬相宜仍看向布告欄，自言自語道：“換了……”

    奶奶果然知情：“早換了，都換幾茬了。年前是防火，年后就換了這個。”

    萬相宜再次湊過去，這次她手不再抖，翻拍了那張邊角翹曲的照片。

    奶奶說：“社區(qū)搞的，老人給子女報名。”

    萬相宜說：“怪不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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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相宜回家路上買了一根下水管。

    衛(wèi)生間水管總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