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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他記得,她是個長相美艷且笑容溫柔的女奴,至少每回他跑到母親的宮中去,姜夫人都是用那種很柔善溫暖的目光注視他的。 那時候他不怎么多留意到待他態度過分慈愛的姜夫人,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待他寡淡的母親身上。 幼時他身子差,跟在姜夫人身邊的五公主身體好,人也愛笑,母親每回都給五meimei贈賜許許多多的東西,而他雖然也有,但顯然都不如五meimei的賞賜用心。 母親永遠記得五meimei喜歡異域極難尋覓的蛟龍珠,卻不記得他由于氣弱手腕使不出力,從不用玳瑁的刻刀。 母親記得五meimei喜歡長袖善舞,給她張羅各式異域風情的舞衣,卻忘了去探望病中喊著她名字入睡的兒子。 以前姬夷昌只是以為母親忙,以為母親性情一貫如此,直到他有多次有意無意間窺探到母親私下對五meimei說話時,那甚至和姜夫人一模一樣的滿臉溫柔溢腔而出。 后來姜夫人因為嫉恨戚姬,將戚姬的兒子殺害,被王父知道后下令關押起來不日行車裂之刑。 五公主因為替生母求情遭到了遷怒,也被賜藥死在了牢獄。 其時姬夷昌正在一場大病中,是他病好以后,見母親始終沒來他殿里探望,經宮人口中說出,他才得知這么件事的。 當時他年紀雖小,但車裂之刑還是了解的,那是把人的頭和四肢分別綁在五輛車上,套上馬匹,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拉,把活人生生撕裂成五塊。 他曾見過被行此刑的人,死后臉上的表情猙獰可怖,可想而知生時被五輛雷霆萬鈞的車馬撕開時所承受的痛苦多么巨大。 他無法將此種可怖的刑罰和那個時常跟在母親跟前,柔順軟和的女人聯想在一起。 而母親也是自那時起,對他的態度越發地冷淡,說不上待他不好,就是會時常明明看著他卻好像不是看他,眼角無緣無故溢出淚,每回他去她處待不夠半刻,就被她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打發,仿佛不愛待見他便是了。 一直到他十歲那年,那天正好是楚國質子跟隨楚王楚后充當戰俘入姑蘇臺,對他王父俯首稱臣的日子,正好也是五meimei的忌日。 那天他大病初愈,但還不時會咳血,被王父宣來了太和殿,讓他以齊國太子之儀在殿中出現,接受楚國國君和他的王后孩兒跪拜。 他原以為貴為一國之君的楚王面對這一幕會很狼狽,很別扭。畢竟楚國昔日也曾是八國之中能力鼎實的大國之一,曾經還讓齊國對他俯首稱臣過。 但他看見的,不過是楚王從容不迫,毫不猶豫一下子就跪伏下去。 當時被勝利沖昏腦袋的王父興許只來得及高興,被楚王的絕對馴服所麻痹,壓根看不見楚王跪下那會,那種能屈能伸,毫不自憐的氣度。 當時他在旁一邊咳嗽,一邊在想,興許那就是曾經雄霸一方、繁盛多年的霸主,骨子里與生俱來的氣勢,也是齊國國君這種靠戰事短暫崛起的曾經草莽之夫所沒有的東西。 跟在楚王身邊的楚質子身上同樣流露出一種貴氣,而且觀楚質子,雖然一路碾轉臉上有些疲態,但容色康健,天人之姿,他的身上有他所沒有,并且深深為之自卑的東西。 若一定要細說出來,那些他所沒有的,除開楚質子健康的身體外,便是他所流露出來的闊朗、自信和達觀的氣質了。 那些氣質必定是長年累月受到了父母雙親的重視和喜愛,才一點一點培養出來的。 加之在當天接見完楚王楚后,順道過母親的住處,一個不慎將母親擺放在供臺的蛟龍珠摔碎,母親從后殿步進,姬夷昌正想著要如何彌補。 他嗆咳了幾下,怕被母親看見擔心,便將血帕藏到袖內,撩袍一下子就跪倒了母親跟前,年少瘦弱的小身子始終筆直地挺著。 “母后,孩兒無意摔碎您的蛟龍珠,孩子給您請罪,一會孩兒親自將映月珠送來給母親賠罪。” 他自以為自己道歉的態度已經夠誠摯,而且映月珠價值也與蛟龍珠相當,他以為母親會將此事揭過,最多只會面無表情地罰他刻簡,讓他長長記性罷了。 誰知齊后突然情緒失控,紅著眼發了狂似得一下子就掐住了跪在地上的他的脖子。 身后跟著的心腹宮人見狀立馬過來勸阻,場面一致混亂。 姬夷昌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以致母親看他時的眼神那樣猙獰,她蒼白修長的指節掐緊他脖頸掐捏的時候,仿佛真的是使盡了渾身的氣力,要將他置之死地一般。 姬夷昌流下了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淚。 后來母親終究在宮人的阻撓下松了手,卻朝氣息不穩摔在地上的年少的他不管不顧地吼出了一個真相:“是你!!是你這個天煞孤星害了本宮的女兒!你把婧婧還來!!” 那一刻他終于知道,原來自己的生母從來不是面前這位擁有高貴血統的晉國公主,齊國王后,而是昔日侍奉齊后在側,永遠對他慈眉善目的女奴阿姜。 齊后當年懷孕分娩之時,為了保住自身的地位,與戚姬相爭,不得不將當時同樣懷上齊王骨血的女奴阿姜喚來跟前,告訴她,如若她不慎懷上的并非公子,而她肚子里的是,就得交換,這便不得不委屈她服下催產藥,與齊后同時分娩。 當時,阿姜肚里的小公子便是被逼不是足月服藥催生出來,那個便是胳膊上和阿姜一樣有新月胎痣的姬夷昌。 這個新月的胎痣,同時也是晉國君主給奴隸烙的印記,當時阿姜與生俱來的這個奴隸的印記,仿佛印證她骨血里打從生下來便是奴隸命一樣,只能給主人做牛當馬,必要時甚至要獻身救主人,戚姬嫁禍的那次,阿姜便是為了替齊后擋禍,被犧牲掉的。 “你骨血里本就是個低賤的奴隸!有何能耐竟霸占了本宮女兒的位置!!害得本宮女兒慘死!!” 齊后當時的情緒接近發狂,一邊掙扎得披頭散發,一邊指著委頓在地的他一遍又一遍地罵:“你這個天生的奴隸!!低賤的血統!!” “你不配坐在太子的位置!!” “不配!!你不配! 是了,所以他其實骨子里便是個地位低下的奴隸,是個遇著主人要跪在地上伺候,主人偶爾一些打賞,便要感恩戴德小心翼翼捧上主子衣擺討好,以示忠誠的低賤血統。 所以,即便是那個淪為戰俘的楚質子,似乎還要比他這個徒有虛名的太子要高貴不少,是嗎? 姬夷昌深吸一口氣,努力憋住了胸腔內非人的痛楚,繼續推開擋在內間的那道屏風門。 姒思闕此時,已經攀著從懸梁垂墜而下的紗幔,拉著撕下的紗條坐在懸梁上方靜候多時了。 但見昔日總讓她生厭的那抹玄色出現在屏風紗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