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5
” 付潮生失蹤那天,溫妙柔因受冷患了風寒,他白日將小丫頭悉心照料一番,臨近傍晚的時候,突然起身告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知道嗎?” 她被凍得迷迷糊糊,高燒不退,縮在被子里問他:“去做什么?” 付潮生不知應該如何回應,認真想了好一會兒。 最后他把門打開,露出傍晚時分靜謐生長的夜色,以及與貧民街遙遙相望、明麗生輝的攬月閣。 攬月閣當真像是掛在天上的月亮,將長街上的一切貧弱與苦難都襯托得黯淡無光。 他們太窮,連夜半點燈都要一省再省,借著月色也能活,光亮總比不上溫飽來得重要。 “看見最高處的那道光了嗎?我要去變一個戲法。” 他說:“讓那簇火光,亮遍整個蕪城的戲法。” “這個戲法好難?!?/br> 溫妙柔聽得懵懂,只覺得付潮生口中的景象遙不可及,于是癟著嘴沉吟補充:“你會失敗嗎?” 山巔之上,攬月閣瑩輝四散,被懸墜于屋檐的七寶琉璃折射出道道白芒,連雪花也蒙了層晶瑩溫潤的亮色,恍然望去,有如煢煢而立的天邊樓閣。 然而天上的夢,終究夠不到凡間的人。 高墻之下,濃郁夜色沉甸甸往下蓋,唯有月光傾灑而落,四伏的陰影恍如魑魅魍魎,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浮動潛行。 謝鏡辭的身影被月色拉成一條纖長直線。大雪飄揚而落,在寂靜無聲的夜風里,她沉默著微微側身,現出跟前景象。 溫妙柔一步步往前。 在那個傍晚,當付潮生行至門前,聽完她的話后,又說了些什么? 那真是一段十分久遠的記憶,久到她已經快忘了那個男人的模樣與聲音,所有往事都格外遙遠,被五十年里的蹉跎磨平棱角。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忽然無比清晰地想起,那日大雪紛飛,付潮生垂著眸注視她,半晌,露出一個溫柔得像水的笑。 “如果我失敗了,一定會有其他人去試著把它做到?!?/br> 付潮生從來不會講漂亮話,哪怕在命懸一線之際,也不過咧嘴笑著告訴她:“蕪城里有很多很多人啊,也許那天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成功的?!?/br> ……啊。 她終于想起了他的樣子。 瘦瘦小小,柳葉一樣的眉毛,眼睛總是微微瞇著,嘴角從來都帶著笑。 就像兩人第一次相見,她被街頭混混欺負得號啕大哭,而付潮生將惡人暴打一頓,蹲在她面前顯得無奈又笨拙:“丫頭別哭,以后我罩著你?!?/br> 她完全不相信,抽抽噎噎抬眼望他:“真的?” “真的!”見她終于有了回應,那時的付潮生信誓旦旦,笑著對她說,“就算天塌下來,我也能幫你撐。” 溫妙柔終是沒能忍住,自眼眶涌下guntang的淚來。 在作為結界的高墻里,有個人背對著蕪城,跪坐在轟然碎裂的缺口中,直至尸身被冰雪凍僵,都始終保持著雙手上舉的姿勢。 高墻被砸開的剎那,關于五十年前的真相,溫妙柔在心中做出過設想。 付潮生不敵江屠,最終落敗,后者為聚攏民心,將其尸身砌入城墻,再編出一通謊話。 可事實全然不是那樣。 埋骨地中魔氣正盛,一旦結界破開,必將城中大亂,無數百姓死于非命。既然謝鏡辭能輕而易舉將其破壞,那修為已至元嬰的江屠自然也能。 這是個必死的陰謀。 叛變的孩童將一切計劃告知幕后黑手,那日的江屠并不在攬月閣中,稍稍讓侍衛透露一些消息,便能讓付潮生來到最為偏僻、人跡罕至的荒郊城邊。 他那樣矮小瘦弱,卻在決戰之際抽身而出,迎著江屠的長劍,動用渾身上下所有靈力,把缺口處的結界填滿。 僅憑一個背影,溫妙柔便認出那人身份。 那是付潮生。 從未落敗,也沒有過認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這個遭到蕪城所有人唾棄、被稱作叛徒的男人,他真的……為他們撐起了一片天。 謝鏡辭只覺心緒萬千,久久沒有說話。 抬眼望去,攬月閣光芒漸盛,可與明月爭輝。山巔之下,長街蜿蜒盤旋,偶有燭光微閃,好似條條長蛇無聲潛入夜色,與埋骨地里的凄然幽森緊緊相連。 一日,五十年,百年。 黑暗綿延不絕、無窮無盡,可總得有人前仆后繼,將蕪城的萬家燈火點燃。 高閣之中,陰鷙兇戾的暴君悠然而坐,與追隨者們舉杯共飲,笑音不絕;金府之內,賺得盆滿缽滿的男人吃飽喝足,正欲躺上金絲榻入睡。 城墻朔風冷然,紅衣女修無言佇立,容貌G美的姑娘握緊手中長刀。在遙遙遠處,茫茫夜色里,不知誰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嬰兒啼哭,旋即燭燈亮起,婦人攜了倦意地低聲安慰。 今日的□□道早早閉館,盛宴之后,高大的男人靜立于窗邊,當絹布擦過劍刃,寒光反射如冰,照亮他堅毅面龐。 四散著涌動了長達五十年的暗流,終于在此刻匯集,以一束火光為引,掀起巨浪滔天。 懷著不同信念的人們,將在片刻之后以同樣的目的,出現在同一處舞臺之上。 在鬼門開啟的前夜,一切都將迎來終結。 第十四章 (不但揍你,我還要揍你爹。...) 謝鏡辭心里有些悶。 在此之前, 付潮生于她而言,更多只是個存在于話本里的角色,無論怎么看, 都像是蒙了層薄薄的霧, 不甚明晰。 她之所以如此在意他的去向, 除卻對話本子里的情節十分向往外, 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知道付潮生并不在外界, 被百姓們口口相傳的流言激起了逆反和好奇心, 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如今好奇心得到滿足,她卻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喉嚨。 經過漫長五十年,付潮生的身體已然僵硬如磐石,即便一側城墻碎開,仍然在漫天飛雪里, 保持著高舉雙手的姿勢。 溫妙柔靜靜凝望他的背影許久,終是顫抖著伸出手, 輕輕觸在男人瘦削脊背。 遇見付潮生的時候, 她只有十歲上下的年紀。在那之前,無父無母的溫妙柔早就習慣了委曲求全,人生得過且過,只要能活下去, 一切都萬事大吉。 與付潮生相識之后,破天荒地,她想要換一種活法。 她想拾起被丟棄的自尊,想嘗試著反抗, 也想像他那樣,成為一個能讓旁人臉上浮現微笑的大俠。 對于貧民窟的小孩來說, 這種念頭無異于天方夜譚,付潮生聽完后卻哈哈大笑:“當然好?。⊙绢^,你可得快些追上我,我是不會在原地乖乖等你的。”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