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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還是戰(zhàn)火。 周珣之的戰(zhàn)船在白石嘰附近迎來南朝水師。 桓尹在南陽打造的樓船,沉重堅固,揚帆借風力順流而下,轟然幾聲巨響,就撞散了橫在江面的南朝船隊,勢如破竹般駛離白石嘰。越往東走,水勢越急,水面越窄,斥候騎馬來報:“前方到棲龍峽。” 桓尹在白石嘰遇阻,正在奮力搶奪渡口,騎兵們沒來得及登船,周珣之怕船陣被攔腰截斷,重蹈當初桓尹在義陽三關的覆轍,便急喚船工降帆,緩緩前行,等到風勢稍弱,說道:“掉頭回去,接應后軍。” 一陣沉重的響動,船身不動了。船工查看后,忙來稟報:“水下埋有暗樁和鐵錐,船板被折斷了一截。” 周珣之倏的轉頭,見江岸兩側山峰像一只大手,將峽口死死卡住。他立即警覺,“所有船只掉頭。”黑色旗幟揮舞了幾下,左右兩翼的樓船猛沖而來,被鐵索攔住,因為重心太高,險些傾覆。一時間峽口聚集的船只越來越多,眼看將整個江面塞得水泄不通,動彈不得,三聲銳鳴,兩岸炮弩齊響,箭支如落雨般往船陣中飛來。 周珣之避過箭雨,急令眾將疏散,一時間人仰馬翻,傾覆了許多小舟,樓船才得以緩緩回撤,周珣之擔心還會遇上暗樁和鐵錐,又使船工靠岸,水師統(tǒng)領急忙來道:“靠不了岸,左右兩翼都有敵船。” 往西逃也不易,船身太大,逆流行走時格外吃力。周珣之不顧眾將勸阻,冒著炮弩走上船頭,見后方火光大作,無數(shù)士兵架不住暈船,紛紛跳進小舟往岸邊劃去,南朝那些船只像靈活的梭子一般,在船陣外盤旋,雙方撞個正著,又是一番激戰(zhàn)。 “國公,小心……”一艘南朝樓船自側翼撞了過來,副將忙拽了周珣之一把,避過飛來的亂箭。周珣之彎腰正要躲進艙室,回首一看,兩架船險險擦肩而過,穿上被眾將簇擁的人,在火光下眉目分明,不正是檀道一,他一箭不中,挽弓又掣了一支箭。 “好,你……”周珣之冷笑一聲,他是文官,不善武藝,被檀道一的目中無人激得胸口氣血翻滾,推開侍衛(wèi),冷聲道:“搶登他們的樓船,擒拿賊首。” 嗡一聲錚鳴,周珣之胸口中箭,往后跌退幾步,倒在艙室門口。兵將們蜂擁而至,周珣之一次次推開旁人攙扶的手,竭力自晃動的人影中找到檀道一。 遠處黝黑的江水被赤紅的火光一點點洇染,透出血一般的色澤。檀道一見他沒死,又掣出一支箭來。他今天對周珣之不依不饒,誓要他當場喪命。 周珣之緩緩搖頭,費力地牽出一絲笑容:“忘恩負義,你,不得好死……” 又一架樓船被炮弩點燃,船身轟然傾覆。周珣之中箭,殘余水師無心再戰(zhàn),沖開敵陣往西逃去。檀道一快步走上船頭,將領來問:“還追嗎?” “不追了。”檀道一搖頭,這一戰(zhàn),雙方都損兵折將,而白石嘰已經(jīng)自晌午鏖戰(zhàn)到半夜,萬一撞進桓尹的軍陣中,他這強弩之末,頃刻間就會全軍覆滅。 王玄鶴此刻還活著嗎?他望進白石嘰的方向,卻只看見蒼茫夜色。 返回水寨,眾將正在清點戰(zhàn)俘,許多輕舟漂浮在江面上,四處打撈落水的傷兵和箭支。檀道一目光如炬,在營寨四周逡巡了片刻,回到艙室,隨侍士兵忙替他解開被血汗打濕的外袍,檀道一這才想起弓還握在手上,箭囊已經(jīng)空了。 他松開手,將弓丟在案頭。 士兵見檀道一滿臉慍色,不敢再觸怒他,便收起臟污的衣袍,悄然退了下去。 不一會,士兵快步折返,說:“茹茹娘子回來了。” 檀道一微怔,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他扶著案頭,站起身。 阿那瑰站在艙門外,沒有踏進來,見檀道一起身,反而倒退了一步。 檀道一想起她臨行那天的情形,也不動了,臉色淡了些,他說:“取回來了?”大戰(zhàn)之后,水寨中彌漫著若隱若無的血腥氣,他的嗓音也有些喑啞。 阿那瑰不答,目光直直盯著他前胸。檀道一低頭看,白色內(nèi)衫的襟前也被血染了一片,他頓時醒悟,“這不是我的血,這是……” 阿那瑰很突兀地打斷了他,“他們說周珣之死了。” “哦?”檀道一才從她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他眉頭輕輕揚了一下,“是嗎?” 阿那瑰對他的表情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那點隱秘的得意、釋然都在她眼下無所遁形。阿那瑰腦中一陣空茫,過了一會,回過神來——她進水寨一路來都沒打聽到薛紈的蹤跡,心早提起來了。“薛紈在哪?” 檀道一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讓你拿的東西在哪?” 阿那瑰小心翼翼,自行囊里掏出一個層層包裹的小匣子,拋給檀道一,同時追問:“薛紈在哪?” 檀道一將匣子穩(wěn)穩(wěn)接住,看著阿那瑰,笑了笑,說:“死了。” 阿那瑰的表情凝結在了臉上。她這一路走來,風霜滿面,嘴唇干裂,狼狽得讓人不想多看一眼。檀道一走回去,將匣子放在案頭,慢條斯理解開層層包裹的絹布。 艙室里死一般沉寂。他動作頓了頓,抬眸看向阿那瑰。 她背對著外頭靜靜的夜色,臉色格外蒼白。“你騙我。”她說。 “他死了。”檀道一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掀開盒子,里頭躺著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檀道一臉色瞬間變了,一掌推開盒子,他走向阿那瑰。 阿那瑰拔腳往外奔,到了船舷邊,險險停住。周圍艙室的兵將簇擁過來,檀道一說:“都退下。”等眾人遠離,檀道一對阿那瑰說:“這里是水師營寨,你以為你逃得出去嗎?”他怒氣盈胸,語氣卻還平和。 阿那瑰道:“你說拿回國璽,就放了他。” “你拿回的國璽在哪里?” 阿那瑰自懷里取出國璽,那是一塊熒熒生輝的玉石,在夜色散發(fā)著月光般的微茫,也像一只迷失在秋意中,急欲振翅的螢火蟲。阿那瑰把它緊緊攥在掌心,說:“國璽在這里。” 檀道一如釋重負,“你先給我,我就告訴你薛紈的下落。” “我不相信你。”阿那瑰的聲音被江風吹得支離破碎,她定定地看著檀道一,“你總是騙我。” “蠕蠕……”檀道一聲音柔和了,往前走了一步。 船身被江水搖得互相撞擊,輕微震動。阿那瑰不等他來抓她,揚手一揮,那塊玉石被檀道一的視線追隨著,在空中劃出一道稍縱即逝的熒茫,檀道一飛身而起,指尖一涼,撈住國璽,回首一看,剛才那一下震動,阿那瑰腳下踩空,跌進了江里,瞬間就消失了。 “蠕蠕!”檀道一心跳頓止,他縱身躍進水里,屏息沉底,一只手探出去,除了石頭,什么也沒摸到。氣息用盡,他浮出水面,靜靜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