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誒？”

“開著。”周澤楷說。聲音很低。還帶了點隱約的笑音。

孫翔幾乎能在腦內模擬出他懶懶地側躺在床上，單手摁著藍牙耳機打哈欠的模樣。

“開著很傻。你想干嘛？”孫翔覺得臉有點燙，明知故問。

“聽你聲音。”周澤楷坦蕩得讓人想捂臉。

“呃，成年人不用互相唱搖籃曲！”盡管這樣吐槽，孫翔到底還是縱容了周澤楷的任性。又或者，其實他也對這個提議心動不已。

6.

一覺醒來，孫翔發現手機竟然還在通話狀態——睡前記得插上充電線果然是正確的。

只不過這種感覺比想象中還要奇妙。電波的另一端，周澤楷應該還在沉睡。淺淺的呼吸清晰地傳遞過來，讓他產生這家伙就在咫尺之遙睡著的錯覺。

“靠，要是這家伙真的在就好了。”他郁悶地想，“這幼稚游戲到底是什么鬼，竟然搞得自己更想他了！接下來還有三天，度日如年的該怎么過……”

一個念頭猛地躥了出來。

孫翔大概是被自己的念頭嚇到，趕忙搓了把臉，但搓到一半，卻把手放下。

他只有在做某種重要確定時，才會這樣，長長從肺腑里吐出一口氣。

下一個被嚇到的是孫mama。

不過她到底是比孫翔多活了幾十年的人。飛快又恢復了鎮定。

“初二或者初三？”她搖搖頭，“會不會太晚？”

孫翔遲疑地吞了吞口水：“還、還好？”

孫mama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說起來，你爸爸當時剛跟我戀愛，也是春節。明知道家里不會讓，但還是翻墻來找我了。連他這么古板守規矩的人，也有不顧一切的時候。”

“可、可是不太好吧才初一就、而且我爸那邊……”孫翔磕磕巴巴地說。

“知道你追對象，他一百個同意。哎別磨蹭，說了我來搞定！”她在孫翔還愣著的時候推了他一把，不耐煩地說，“趕緊的。現在訂票，今天的航班來得及！”

7.

大年初一飛上海的航班比想象中要緊俏，孫翔將近九點才落地虹橋機場。

地址是從葉明康嘴里硬撬來的，打車過去，大約還有半小時的時間。

漫長的旅途足夠他恢復冷靜，但不意味著會因此后悔這次說走就走的“單方面約會”。

相反，他在引擎轟鳴聲中，在對著云海發呆的間隙，持續地回想著兩人相處時的細節，越是回想，越是無奈和欣喜。

他試過組織一篇腹稿，用以在見面后“好好給周澤楷上一課”，扭轉這家伙諸多錯誤的思維。

只不過，當他摁響門鈴，當他看到門背后那張驚訝、高興又無措的臉時，他什么詞都忘了。

取而代之的是積蓄已久的憤怒——

“周澤楷，發呆干嗎，不應該跟我說新年快樂嗎？”他笑著打招呼，但是個人都知道他在生氣。

8.

新年快樂當然是說了。也迅速得到了回應。

但孫翔除了一聲“哼”后，就沒理他。

他沒麻煩周澤楷動手，自己打開鞋柜取的拖鞋。一看式樣，很好，果然又是自己很久之前隨口提到的。

參觀廚房，嘖嘖，不用說了，百分百還原自己的需求，還有額外發揮——那一排不同規格的中式炒鍋，菜刀，還有住陸家嘴的時候在超市采購的碗筷……不得不稱贊周澤楷的用心。

孫翔一轉身，對上周澤楷欲言又止的眼，差點破功，最后咬牙忍住，扭頭往帶飄窗的主臥走去。

很好。窗臺的羊絨墊，又厚又軟，讓人恨不得在里面打滾打哈欠。

大床則更加挑不出錯……超寬超長，床墊彈性充足，符合孫翔曾經隨口說的“想要隨便從哪個角度躺下去都可以睡著的”的需求。而且也自然適用于做某些特別的事。

“你……”看人在床邊站定，周澤楷實在忍不住出了聲。

“我怎么樣？”孫翔回頭看著他，“那我告訴你，我確實有點生氣。”

周澤楷：“我可以解釋。”

“等下！”孫翔一抬手，打斷他的話，“我何止有點生氣，是很生氣！非常生氣！特別特別生氣！”

周澤楷目光落在孫翔抿直的唇上：“嗯。”

孫翔煩躁地別了一下腦袋，看向他處：“你現在估計很混亂……我也是。來的路上我就在想該怎么跟你講。我想，周澤楷這人不是一直很聰明嗎，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周澤楷嘴唇動了動，孫翔搶先說：“你別說話！我還沒說完！”

周澤楷：……

孫翔深吸一口氣，回視周澤楷：“這段關系是由你開始，但不是什么都你說了算。別以為你偷偷把應該兩個人一起做的活給攬了，而且做到滿分，我就能無條件地給你鼓掌，還說，耶，周澤楷你好棒哦！”

孫翔目光灼灼地繼續：“你難道忘記了，當年在輪回，咱們倆私下基本不怎么說話，但訓練、比賽，必要的戰術交流一定有！不是嗎？”

周澤楷沒吭聲，視線也垂落下去。

孫翔哪能不知道他這是心虛了，又怕自己更生氣，想要用放低姿態的方式來博取同情——以往這可是百分百生效的——不過今天他打定主意要把話一次性說清楚，因此硬下心來：“你說話啊。”

周澤楷還是沉默。

孫翔有點崩潰地把他推到墻上，吼道：“現在知道心虛了？有意思嗎？你想得美滋滋，搞儀式感？搞浪漫和驚喜？我就得全盤買單？”

周澤楷意義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喜歡？”

孫翔想要撓墻了：“靠不是這個問題好嗎！我氣的不是這個靠！啊啊啊啊非要我直說嗎，老子想要對自己的男朋友為所欲為，居然還得挑地點？陸家嘴不行，就這里可以？草！說出去也太丟份了吧！”

孫翔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臊。

在他吼到關鍵詞的時候，他抓著的周澤楷的肩膀也一震。緊接著，就看到周澤楷的耳根也染上了可疑的紅暈。

孫翔的一顆心，猝然發軟。

他口氣控制不住地緩和下來，嘟囔道：“再說，你可以跟我商量啊。不就是搞得鄭重一點，我未必不會答應啊。結果就這么件小事，你去做地下工作，很有成就感？不怕我揍你？”

說著他嚇唬式地揮了揮拳頭。

周澤楷這次反應倒是很快，立馬抓住他的手，溫柔而堅定地包裹進掌心。隨后投來沉默卻委屈的一眼。

孫翔氣笑了快。

憤怒至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吃這一套。

他倒寧愿周澤楷像平常撩自己的時候一樣，理直氣壯、毫不避諱地看著自己，但又明白，這正是周澤楷對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的表現——一如他篤定自己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