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過生日，剛把人單獨叫進書房，估計要交一點東西到他手上。

孫翔一琢磨，三十歲，過得鄭重點似乎沒什么問題。葉明康口中的“東西”是什么，他隱約有概念，但知道不應(yīng)該好奇，沒主動揪著問下去。

他想了想，回：哦。

葉明康卻似乎沒有體會到他的冷淡似的，又發(fā)來一條更長的消息。

葉明康：老爺子本打算辦個更盛大的生日宴，半公開，放消息宣布讓周澤楷也進入繼承序列。可惜半個月前突然改主意，只說吃個便飯，不叫外人參加，不然你也可以一起來了。

孫翔：你想說什么？

葉明康：我無聊呀，跟你玩猜猜看。你說為什么老爺子會突然改主意？是因為周澤楷之前打過電競，走了不受肯定的一條彎路呢，還是因為他沒有帶一位靠譜的女朋友來？

孫翔本只是在應(yīng)付對方，看到“打過電競”四個字，整個火氣蹭地就上來了，直接忽略了后半句“沒有帶女朋友”。

他明白道理，但忍不住是另一回事：“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合著打電競還是件傷天害理的事？更何況周澤楷還是這樣一位表現(xiàn)出色、受人喜愛的選手？”

一秒后。

葉明康：大笑.jpg我是他舅，當然跟他統(tǒng)一立場。剛就是無聊，逗你玩呢。

孫翔氣得不想說話，正欲收起手機，結(jié)果又有一條新微信彈出。

葉明康：好吧，我說實話，最近出了各種各樣的狀況，我擔心今天這頓飯會有波瀾。

孫翔愣了愣：波瀾？什么意思？

葉明康打哈哈，說不會的，有他在，但確實談得有點久，不應(yīng)該啊。

孫翔連打三個問號。葉明康卻突然不吭聲了。

2.

孫翔盯著手機屏幕，它一分鐘會自動暗掉，孫翔便重新把它撳亮，如此循環(huán)了五六輪，葉明康依然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孫翔的眉頭漸漸皺成一團。

又來。

又是這樣

他發(fā)現(xiàn)了，每回自己擔心起周澤楷的狀態(tài)，和聽說方明華生個病，趙堯堯把車撞了的那種擔心，完全不一樣。

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很明顯的，不一樣。

其他時候，他盡管著急，但思路依然冷靜、清醒。而眼下，他總覺得自己的理智像放在越野車上的瓶子里的水——瘋狂地晃動，永遠無法平靜到足夠輔助思考。

他幫不上忙，跟自己說也許只是手機沒信號或者電用完了，但隨即便自我推翻結(jié)論——搞笑，如果只是這種程度，怎么可能需要這么久去找解決的辦法。

他越琢磨越糟心，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陪老媽看的TVB劇，想起里面大家族各種陰謀斗爭，此刻全翻了上來，構(gòu)成無數(shù)壞假設(shè)的基礎(chǔ)，一個勁兒往外冒。

真他媽煩！他毫無頭緒，焦慮得要死，無意識地踢了一腳車庫墻壁。

怎么辦？

事實上，孫翔也知道，除了著急，他沒有任何辦法。

他考慮過給葉明康打電話，但覺得冒失，生怕對方萬一真有要緊事，被自己給打擾。

最后在原地又等了十分鐘，葉明康的對話框依然毫無動靜。孫翔這才開始心不在焉地收拾起剩余的行李來。

回公寓，裝電腦、放置衣物、打掃衛(wèi)生，以極低效率做完這一系列的活計，他的焦慮未見減少。

期間說不清多少次，他摸出手機，又多少次失落地把它揣回兜里。他做午飯，隨便炒了個澆頭，下了碗面，差點把糖當成鹽撒進鍋里。

就這樣艱難地熬到下午1點多，孫翔正在洗一只蘋果，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連擦手巾都來不及去拿，胡亂把手在牛仔褲上抹了兩把，勉強干燥了些，便匆匆去摸手機。

是葉明康！

孫翔面露欣喜，飛快地劃開通話鍵，下一秒，一個氣喘吁吁的男聲傳出——

“周澤楷剛走，不知道去哪。要是回頭他找你，趕緊給我電話！”

3.

時間回溯到四十多分鐘前，葉家老宅。

菜已準備得差不多，周澤楷和葉老爺子卻遲遲未現(xiàn)身。

突然，書房傳來“咚”的一聲，稱不上巨響，但也足夠大部分人聽到。

葉明康離得最近，第一個沖過去，和管家撞了個正著。

“里面怎么了？”葉明康著急地問。

管家眼神閃爍，攔住他去路：“沒事，康少爺。保姆失手打碎了杯子，已經(jīng)叫人去清理了。”

說話間，走廊里側(cè)的門打開。周澤楷攙扶著葉老爺子緩緩走出，兩人神色皆很平靜，氛圍融融，看不出任何異狀。

“大驚小怪。”見到葉明康以及他身后陸續(xù)趕來的子女，老爺子頓了頓拐杖，“都站著干嗎，澤楷的生日宴不吃了？”

眾人交換了一輪眼神，立即紛紛陪笑說自己瞎緊張，讓老爺子看笑話。

之后各自入席，后廚井然有序地上著菜。葉家推崇食不語，整個席間除了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安靜又平和，特別正常。

變故發(fā)生在宴席尾聲。

葉老爺子喝完最后一口湯，把筷子撂下：“澤楷。”

“外公。”周澤楷仿佛早有預(yù)料，點了點頭。

其他人不知這是哪一出，紛紛停筷。視線集中到周澤楷和老爺子身上。

“答應(yīng)給你的，我不會收回。年底忙，吃完這頓，你暫時不用往老宅跑了。”

4.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大變，但原因各不相同。

麗薩是因為驚喜——她永遠在關(guān)鍵時刻學(xué)不會掩飾情緒，就差沒把“天哪，太棒了”寫在臉上。

葉婉儀一貫的氣定神閑沒了，因過分震驚，微微張著嘴，視線拼命在葉老爺子和周澤楷之間來回。

葉明康同樣被這發(fā)展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第一反應(yīng)去看周澤楷和父親——盡管這兩位都太擅長掩飾情緒，然而血緣共同的優(yōu)勢到底讓他擁有了超出常人的敏銳——他迅速意識到，這場景和幾年前的某個場景，有似曾相識之處。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感覺已經(jīng)接近真相，卻在下一秒，被自己的猜測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大跳，緊跟著，整個頭都痛了起來，一時間不知該生哪邊的氣比較好。

“不是，澤楷，爸，不是……”他完全沒組織好語言，但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么，不然局勢會變得更糟。

可惜，有人比他更先一步。

“好。”周澤楷放下筷子，拿起餐巾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不慌不忙地飲掉杯中最后一口茶，“外公、麗薩、大舅、舅媽，媽，謝謝幫我過生日。那我走了。”

5.

說出這句話，周澤楷毫無后悔，毫不猶豫。

也不是說他就從來沒有后悔過——至少方才在書房里，脫口而出那個疑問后，他確實品味到短暫的后悔。

那道驚雷